那日,邺城上下一片喜庆,到了晚上,又是半个时辰烟火不断,绚烂的烟火将黑暗的夜晚照得亮如白昼,比之昨日,今天似乎更加热闹。
萧耿纯出嫁,即便她看不见,萧御也为她燃了这么多烟火,将她身后的路照的亮堂堂的。
萧御的意思很明白,他这般用心的对待自个妹妹的婚事,想来也是在警示燕国国君,让他不敢怠慢了萧耿纯。
“你看,这些烟火都是皇上为了送萧耿纯而燃的”
承德殿内,一阵淡然的女声缓缓响起,楚昭站在石桌旁,望着那时不时便被耀成一片亮堂的夜空,朱红的唇缓缓合上。
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怎么了,明明这个时候她应该陪在萧御身边,可却忍不住偷摸着来了承德殿。
柒夜白站在她身后,一双眸子紧紧盯着楚昭的背影,柔得似要掐出水来,良久,却只是轻飘飘的“哦”了一声。
楚昭转过身来,刚好对上柒夜白的眸子,却并未看见柒夜白急忙收敛下去的柔情“萧耿纯出嫁,大皇子似乎并没有多难过?本宫以为你会伤心欲绝呢!”
声音故作阴狠,却如何也没那味道,到是让柒夜白有些哭笑不得了去,他印象里的楚昭总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很柔弱,很是惹人怜惜。
果然,这样淡然的女子,即便身处后宫之中,也学不来那些阴辣狠毒。
“元夫人是不是误会了,我和长公主不过是萍水相逢,泛泛之交”说着,柒夜白看了楚昭一眼“长公主觅得良缘,我是打从心里替她祝福”
萍水相逢,泛泛之交?柒夜白啊柒夜白,如今你可算是撇的干净,是否当日在你对萧耿纯生了情愫的时候,也是如现在这般想与我撇个干净。
楚昭扯了一抹冷意“本宫与大皇子该不止是泛泛之交了吧,怎么本宫觅得良缘的时候,不见大皇子来祝福本宫,难不成是因为本宫不如长公主身份尊贵?”
“你何必如此……”咄咄逼他,既是伤了他,又是伤了自己,柒夜白不愿见楚昭这样,想伸出手将人拥进怀里,却又不敢。
最终只能做出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就好似楚昭对他来说,就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存在一般。
见状,楚昭面上更冷,略微侧了身子,不敢看他“你不说也罢,本宫这次来也不是为了问你这个,本宫只是想知道,当日你为何突然不愿见我,又是如何与萧耿纯相识的”
“你真想知道?”柒夜白不答反问,只是眸子紧紧盯着楚昭,似是在等楚昭确认。
半响,楚昭点头,柒夜白这才收回眸子,冷笑一声“我一个人在这承德殿住了八年,八年的时间,我一日比一日更觉得寂寞,当我寂寞得快要发了狂时,你来了”
“你姿容无双,我也喜欢你的性子,我觉得你就是上天赐给我的礼物,让我在潇国皇宫里的每一日,都显得不那么漫长”
“但元夫人可还记得,潇国大行皇帝在世之时,曾欲封你为妃,那时候,我便已然觉得不妙了”
“后来,是如今的皇帝亲自去大明宫将你带了回去,又将你送出宫去,整整两个月,还有之前你被当今皇后关在暗房,也是他派人将你救出去”
“试问一个潇国皇帝看上的女人,我岂会和他争,平日里与你说说话消遣时光也就罢了,真到了这个时候,我自然不会将自己带进险境”
“正好那时候萧耿纯主动投怀入抱,她的身份比你尊贵,也比你风趣,我自然就不会再愿理你……如此,你可明白了”
从头到尾,柒夜白都是一副不急不缓的样子,像是在说与他无关的事情一般,话到最后,看向楚昭的眼神也是森冷异常。
楚昭只觉得自己的心好似漏跳了一拍,原来,她不止是柒夜白闲暇时候的消遣,若继续与她纠缠,柒夜白怕连累自己,故而更是毫不犹豫的将她弃了……
原来,原来……她在柒夜白的心里是这般轻易可以抛去的。
“柒夜白,我看错了你”最后,楚昭却只是淡淡的说了这么一句,便转身走了。
到了此刻楚昭才明白,或许在柒夜白心里,她不过是他无聊之时的玩物,危机来临时的弃子,真的不值一提。
她恨他……
身后,在楚昭转身离去之际,柒夜白亦是背过了身去,他不知道楚昭听了这番话是何感想,只是觉得自己的心已经痛的似要纠在了一起。
见楚昭离去,一直隐在边上的何安突然走了出来,快步去将殿门关上,这才回身看了眼柒夜白,无奈的摇了摇头,叹息一声。
闻见叹息声,柒夜白转过身去看他“可满意了?”
思及那日在这殿中,何安将一封书信递到他的面前,那封信,是他的舅舅左寒觞写来的,信中提及楚昭,不用想他也知道是何安将楚昭的事情告诉左寒觞的。
左寒觞在信中提到楚昭,只说让他以大业为重,若是他不能将楚昭忘了,不能离楚昭远远的,那他便定会想法子将人杀了。
无奈之下,他只能对楚昭一再冷落,将人拒之门外,又让她看见自己与萧耿纯在一起的模样……
可如今,看见楚昭成了元夫人,华服裹身,金银玉饰,他这心里,却是说不出的疼。
“大皇子,不是老奴非要逼你,左妃娘娘还在北夏等你回去”
见柒夜白这副模样,何安心下不忍,却也强忍着,见柒夜白听到左妃忍不住身子轻微一颤,何安欢喜,至少证明柒夜白还念着自个的母妃,这才又说
“当年她迫不得已将你送来潇国为质,这些年来,你在潇国受尽委屈,左妃娘娘在北夏也没过过几天安生日子,日日念着你想着你,就是希望你有朝一日可以光明正大的回去……”
“你不用时时刻刻提醒我,我没忘”柒夜白却是有些不耐烦,将何安的话头打断了,又朝着承德殿殿门的方向看了一眼,这才旋身进屋,重重的将门关上。
这厢,楚昭独坐在御花园的凉亭里,夜风呼啸,吹的花草嗦嗦作响,更是冷的刺骨,可她却察觉不出半分冷意,心是凉的,再如何也觉不出多冷来。
曾经的美好在她脑中浮现,却丝毫不做停留,只是一瞬间便又消失,越来越远……
楚昭知道如今的自己已经不能再奢求什么,可为何柒夜白非要将她伤的遍体凌伤,好像又不怪柒夜白,这一切不是她自找的吗?
倘若今日她不去承德殿,不去自取其辱,也不至于像现在这般难过了。
“昭儿”黑暗中,有个低沉的男音在楚昭耳边响起,下一秒,她便已经让人打横抱起,耳边是萧御担心的责怪
“出来也不披件大氅,看你,冻得浑身都在发抖,怎么这般不会照顾自己”
楚昭没有回答,只是伸手圈住萧御的脖颈,将头靠在他肩上,半响,才缓缓开口“这样便不冷了,承敖,我好想你”
楚昭不知道自己这句话是在安抚萧御,还是出自真心,只是这一刻,她真的很贪念萧御的温暖……
而听了楚昭这句话,萧御脚下的步子明显顿了顿,这大概还是第一次,楚昭这般真心的说出‘想他’两个字,让他如何能不激动。
只是没一会儿,便察觉到怀里的人像是没了知觉,萧御眉头一皱,喊了两声“昭儿,昭儿……”
见人没反应,这才吩咐莫白“去传太医”
“皇上,是将太医传去大明宫还是凤寰宫”
闻言,萧御瞪了莫白一眼,却还是沉声答他“凤寰宫”
“是”应了声,莫白这才旋身朝相反的方向去。
“皇上,小心些”见萧御只顾着吩咐莫白去了,虚离赶忙提醒了他一句,方才夜风吹的厉害,现下又有雪落下,虚离担心萧御着急将楚昭带回凤寰宫而摔了自己。
不过显然是他多虑了,萧御哪怕顾不上自己,可只要楚昭在他怀里,他无论如何都不会摔着,因为他一旦摔了,怀里的楚昭或许会摔得更疼。
萧御回到凤寰宫的时候太医还没有到,便只能将楚昭放到床榻上,感觉到楚昭身上的冷意还未消退,便将人牢牢的抱在怀里,试图用自个身上的温度来将楚昭捂暖和了。
一直到太医来了萧御也不肯松开,依旧将楚昭抱在怀里,只是将她的手放在床沿,让太医可以为其把脉。
太医诊脉时眉头一时舒展一时紧蹙的模样让萧御有些恼,忍不住沉声问他“究竟如何了?”
闻言,那太医又把了一会儿,这才笑着起身拱手道喜“恭喜皇上,贺喜皇上,元夫人这是有喜了”
有喜了?萧御有些不敢相信自己所听见的,赶忙又问了一句“你确定是喜脉?”
“回皇上,元夫人的脉象虽弱,可的的确确是喜脉,臣不会诊错的”这可关系着他的脑袋,除非他不要脑袋了,不然哪里敢诊错……
得太医确定,萧御猛地笑出了声,楚昭怀孕了,楚昭怀了他的孩子,这让他如何能不开心。
只是开心之余,却又免不得要担心楚昭的身子“你方才说元夫人脉象虚弱,又是怎么回事?”
“元夫人怀孕初期,又吹了冷风受了寒,脉象是会弱一些,只是还是要委屈元夫人一下,是药三分毒,元夫人刚刚怀孕,除了安胎之药,臣也不敢为娘娘开别的药物”
又说“只得委屈元夫人今日多盖床被子,只要捂出汗来,明日便能好了”
闻言,萧御有些心疼,他没怀过孩子,也买见过女人怀孩子,倒是第一次知道原来女人怀了孩子会这般虚弱,就连治风寒的药物都不能吃?
看出萧御担心,太医又赶忙躬身到“皇上放心,元夫人只是轻微受寒,只要捂出一晚上的汗来明日必好,臣再去开些安胎的药,待元夫人风寒好了的第二日便可以服用了”
“嗯,退下”萧御应了一声,此刻哪里顾得去听太医说这话那话的,赶忙吩咐人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