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林虹远在凤城,林智勇主张不要惊动她,毕竟晓慧、晓芙的事情够她操劳的,如果拿小草的事让她分心于事无补不说,还会是雪上加霜,妹妹一个人太不容易,自己常恨不能在身边帮助一二,现在遇着难处想到妹妹了,如果让她帮衬自己,让他这张老脸往那儿搁?还是靠自己吧,大不了把那个养牛场连同耕牛一起卖出去,也不能给姐姐妹妹添麻烦。他既然存了这样的心思等到手术前再次探望小草时,就再三叮嘱姐姐,不要告诉林虹,免得让她操心,千里迢迢地往故城赶。
林溪说:“我也是左右为难,告诉她吧,她那儿也是一大堆烦事难事,不告诉她吧与情与理都有说不过去。”
“姐,没啥说不过去的,林虹身边没一个臂膀,一个人撑着那个家不容易,咱们离的远帮不上忙,就不要烦她了。”
“好吧。”
“你哪儿一切都好吧?”
“都好,就是朝霞不听话。”
“娃大了,姐你就不要管那么多了,咱妈不是常说:‘自己的罪自己受,自己的福自己享谁也代替不了谁,再说,孩子有自己的想法,我们可以替他们创造条件、铺路,却不能代替他们走路。”
听林智勇这么说,她心里稍微舒服一些,说:“我也想开了,她选择的路由她去走,如果撞到南墙了她自然会想到我,由她去吧!”
林智勇嘿嘿笑道:“姐夫最近身体怎么样?我上次见他发现经历了上次那场大病之后,他的身子骨更硬朗了。”
“其实,他整天也是药不离口。”
“那还不退下来当甩手掌柜的?”
“还不是不放心朝晖,霓裳发展到现在的规模不容易,他怕前功尽弃。”
“把朝阳叫回来吧,这些身外之物生带不来,死带不去,何苦呢?趁现在还有精力,多享受享受!”
有朝晖两口子顶着,他现在他比以前清闲多了,有时也肯陪我去外地旅游,偶尔也会做足疗、光顾一下建身房,就是一点不好!
“那一点不好?”
“就是不服老!”林智勇听了哈哈大笑,心想:姐夫都六十多岁了,和自己一样两鬓斑白,可是人老心不老,总想在人生的舞台上尽情挥洒自己汗水和智慧,不肯退出让年轻人独当一面。妻子桂枝愁眉不展地帮女儿拉拉被子,说:“小声点,别吧孩子吵醒了。”然后陪着笑脸对林溪说:“姐,我给你倒水去。”
“不用了,桂枝不要发愁,现在医学这么发达,小草没事的,罗列就是个例子。”
桂枝看着小草苍白的脸色,不由得心烦意乱起来,其实小草并没有睡着,妈妈不止一次地告诉她注意身体,可是这病似乎潜伏已久,竟然严重到生死未卜的程度,她早已就料到就算她想隐瞒病情,姑妈也未必肯承担那么大的责任。前两天肖憷生离开后爸爸妈妈就来了,他们知道女儿这病得花不少钱,就卖完了家里所有的奶牛。他们的到来终止了同事们值班照顾,两人轮番守在病床问女儿想吃啥、想要啥,商量着如何向商场方面表示谢意。
林溪给他们妇夫到酒店叫来外卖,桂枝摇醒小草,让她一起用餐。小草近期只是有一点视物模糊,偶尔也会记忆全无,但现在倒还清醒,她睁开眼,和姨妈打招呼道:“姨妈,又麻烦你来看我,以后不要这么破费了。”
“只要你健健康康地出院,我多跑几趟也是乐意的。”小草听姨妈如此说微笑着夹了一口菠菜杏仁细嚼慢咽起来,林智勇夫妇也在心事重重地吃饭,林溪对弟弟说:“你们就放心吧,别娃出院了,把你俩倒愁病了。”
“姐,你也吃点吧!”
“不了,来之前我吃过了。你们这两天都和小草住在病房里吗?”
林智勇点头说是,林溪说:“还是住到我哪儿去吧,这孩子做完手术估计还得住上一阵子医院,你们俩如果吃不好、休息不好怎么行呢?”
“只是怪打扰的!”
“我平时想让你们打扰,你们也得有时间呀!现在给我说这种客套话,可真让我生气!”弟媳低头不语,林智勇对妻子说:“我看这样好了,我白天照顾小草,你晚上来,咱们轮流在姐家休息,别两个人都耗在这儿。”
“好。”一家人正说话时,小树来了,林智勇看他风尘仆仆的样子问:“这一阵子你野哪儿去了?”
“我就在故城,这一阵子准备和几个同学办一个画展。”
林智勇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继续吃东西,桂枝连忙问他吃过了没有,转身在抽屉里给他取筷子,小树忙说自己吃过了,又连忙和姨妈打招呼,林溪问:“刘云没和你一起来吗?”
“没有,她在栖霞山庄照看茶屋。”小树目光又转向妹妹,问道:“现在感觉怎么样?”
“还好,马上就要做手术了,这顿饭也许是我最后的晚餐。”
“不会的小草,我的印象中你一直很乐观,今天怎么了?任何时候都不要向厄运妥协。”
“知道了!”
父母和哥哥的到来,总是将她的思绪带到童年,她想起幼时的玩伴,家乡的一草一木和哪颗黑葡萄,在这些诗意美好的回忆中,她顺利地做完开颅手术。医生说:手术非常成功,做几次化疗,再静养一些时日就可以出院了。
父母听到这个消息激动得热泪盈眶,说:“小宝,这次病好了跟爸爸妈妈回家。”
“为啥?”
“咱们哪里有树林、草场、农田和很多的野生动植物,咱们那里的空气好,水土养人!”
“城里的楼好、路好、人也好,我想留在城里打工挣钱,将来在这儿买一间大房子,接你们二老一起来住。”她言不由衷地说,当他看到别人嘲笑父亲那个办葡萄酒厂的愿望时,她就知道一个人要实现自己的愿望并不是要把那个愿望挂在嘴上,而是埋藏在心里默默地实现它,这次因为自己的病,家里估计把牛卖完了,这样以来她要回到村里和父亲一起经营那片葡萄园,一起实现父亲的愿望。她还记得父亲当年曾经说过,他要在栖霞山庄建一个葡萄酒厂,等有钱了再盖几栋楼,让栖霞山庄的每户人家都过上城里人那种电灯电话、楼上楼下的日子。这样以来村里的男人们都可以进厂上班再也不用进城打工了,他会进一些播种机、除草机和收割机解放劳动力干别的事情,也不用面朝黄土背朝天地修理地球了。父亲说出自己的愿望是想要一批精神上的支持者和事实上的追随者,可是他得到的更多的嘲笑和不信任。看到这样的状况,她就明白一个人要恰当地隐藏自己的愿望。你可以为自己的目标去努力奋斗,就是不要搞得人尽皆知。
可是,有一个人破坏了她的计划,那个人就是肖憷生。等她的病好转之后,又在那个单位工作了一阵子,可这个肖憷生无处不在,她上班时能碰到他,下班路上也能碰到他,他本来就在必经之路上等她,两人相对无言再不尴尬了。这个单位虽然像大家庭一样,有着浓浓的人情味,但因为有肖憷生,使这个城市成为一座伤城,她在其每走一步都感到难受,心灵如同落地的玻璃杯已然心碎成花。她忽然动了回家的念头,她要回到父母身边,找到那个眼睛长得像黑葡萄的同窗,她不能再错过了,否则她会后悔的。她给亲戚朋友们招呼一声,穿着一件黑色套裙,戴着一幅墨镜,化疗脱落的碎发已经长到半寸长,她对前来车站送她同事们挥挥手说:“我不会忘记你们的。”
“记得回来看望我们呀!”林草兮点点头,和大伙逐一拥抱,然后上了火车。
火车开了,她取下墨镜,擦拭泪水时发现肖憷生也在人群当中,她抱着那盒千纸鹤,挥动的右手定格在半空,瘦削的瓜子脸拉得更长了,她又一次体会到心碎成花的滋味,泪水像毛毛虫一样从眼中钻了出来。
苏绣瞟了一眼肖憷生说:“他也来送人,分明是添堵呢么!”同事拉拉苏绣的胳膊,似笑非笑地说:“爱情这两个字是最微妙了,谁知道他心理怎么想的,说不定怎么后悔呢!只是覆水难收罢了。”说着示意周围的人不要理他,大家三三两两手挽手扬长而去。
小草回家休养了一阵子就去城里上学去了,因为病,她耽搁了一学年的课程。这天,临出发前对父亲说:“爸,今年开春你把咱们葡萄园里的苗补齐行不行。”
林智勇漫不经心地说:“好呀,反正现在也没别的事可干,要有时间我就给咱补上。”
“记得这是你答应我的,等我毕业后这块地交给我经营!”
上大学难道是为了回来种地?林智勇想问个究竟,可考虑到她刚大病初愈,又把警戒她的话咽到肚子里去了。心说:这兄妹俩都是这么不着调。小草上完大学想着回来务农,小树放着城里的工作整天背着画夹画画,画稿几乎把家里的老房子塞满了,让人看着都窝火,家门不幸呀,看来自己完全没指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