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少容疯了似的在幽州城内寻找着沐兰馨,可是她却如人间蒸发了一般,毫无踪迹。
她为什么要不辞而别?难道她已经知道了一切?如果真是那样,那么她就是有意而躲之,那么她明日一定会出现在西市口。
花少容这才恍然,原来,斩首沐诚远只是一个巨大的陷阱,就是为兰馨而设的陷阱。如此,他再寻找也是枉然,他得从长计议。
一个家族的兴然需要一个漫长的过程,衰败却只是一夕之间。往日精雕细琢的相府,如今凌乱不堪。查抄的查抄,充公的充公,没收的没收,砸得七零八落,昔日的豪华气派早已不复存在。是结满了蛛网的凄荒。
整个相府里,唯一不变的是她那曾经简陋,如今依然简陋的蔓草阁。在荒废中,依然那么生机勃勃,依然那么安静如初。
沐兰馨从相府隐蔽的后门,悄悄潜入了相府,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她藏身在这里,恐怕谁也不会想到。
夜,寂静而深沉。
倚在蔓草阁的桃树下,片刻也合不上眼。如果相府的人全都获了罪,她又如何苟安?
沐兰馨缓缓起身,抬眸看了眼淡淡疏月,便毅然决然的往西市口去了。
一阵萧杀之风吹过,月亮终是被隐进那团团的阴云里。
天,骤然变暗。
沐兰馨在夜色的掩护下,很顺利的到达了西市口的刑场旁。
高高的围墙,隔绝了外界的生机,这里,死一般的寂静。时间,在她的焦灼中飞快的流逝着。等天一亮,她的父亲就要一路游街至此,然后被刽子手一刀砍下头颅。她难想像,头颅在她眼前滚落的情景。想想,她的心就不觉碎成了一地。
作为父亲,他不合格,似乎从未对她有过父亲般的慈爱。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此时,他那几乎不存在的慈爱,却不停地在她脑海中沉浮。那是她入宫后,他第一次去看她。当时,因为心底对他的恨,蒙蔽了心智,觉得他是在惺惺作态,可是现在回想起来,那种慈爱不是作态可以表现出来的。
因为当时,她背过身就忍不住红了眼圈。只是,为了恨他,而对他的关心表现得淡漠无情,不屑一顾。她是个内心极其敏感的人,感情这事,如鱼饮水,冷暖自知,是真是假,自己最清楚不过了。是假的,无论怎样的声情并貌去表现,都不可能触动对方的心底。
就好比她那人见人爱的姐姐,沐兰绮。
还记得,大雪下了三天天夜,冷得呵气成冰。印像中,那是最冷的一个冬天,没膝的雪,把她困在了小屋里,就连平日跟她来往频繁的姐姐也没有来看她。她瑟瑟缩缩的躲在角落里,手脚冰得像石块儿,轻轻碰一下就疼。那种酷寒,让她想死的心都有了。
就在她冷到绝望时,那个她最恨的父亲,提着火红火红的一炉炭火推开了她小屋的门。她却将脸迈向了旁处,看都不看他一眼。而她的父亲却拿了把钉锤,不声不响地将她的小屋好好一翻修补,她的小屋瞬间暖了许多。
直到父亲离开小屋,她也没有跟他说过一句话。她恨父亲的无情与懦弱,要不是他的懦弱,她的母亲不会死。如果不是他的懦弱,她也不会受这么多苦。为了自己的骨肉,他就不敢跟那个女人据理力争一翻吗?
她曾经在心里发过誓,如果他死了,她绝不会流一滴眼泪。
可是如今,他的命悬在了刀刃上,她的心却是如此的生疼。
为什么,明明他在她心中是无情的懦弱的,不配做一个父亲,可是此刻,她心里对他却是满满的敬爱?沐兰馨,你受得苦还不够多吗?管他们做什么呢?
就在两个声音在她心里激烈的挣扎拉锯时,忽然,一簇簇焰火向她围涌过来。瞬间照亮了她的四周,她甚至还没来得及么应过来,就被人狠狠的束住,反绑起来。
沐兰馨实在没想到,她如此小心如此谨慎,却还是被埋伏在这里的官兵抓住了。本以为,趁着夜色,悄悄潜伏在这里,等天亮,父亲被押送过来,她就束手就擒,以己之命,换父之命。没想到这些人,竟然算准了她会提前到。
她本能的挣扎着,却是被那官兵一脚踢跪在地上。
那些官兵渐渐闪开一条宽道儿,从那些官兵中走出一位骑着高头大马,身穿盔甲的人。
“哈哈,皇后娘娘果然老谋深算。”
这声音,她认得。
籍着火把的光,沐兰馨眸光清冷的看着宋眉月,她那得意的神色,她永远也不会忘记。
“沐兰馨,你让我好找啊。”
“哼,我不明白,我跟你无冤亦无仇,你为何要对这般穷追不舍?”她总觉得宋眉月一直都在充当一枚被人使用的棋子。
宋眉月不以为然,
“这怪不得我,你得罪的可是皇室,可是皇上与皇后娘娘,尤其是我无忧哥哥,你可是骗得他好苦。你让他在北幽失尽了颜面。”
沐兰馨不想再与之争辩,无论如何,她都已经被捉住了,将死之人,说得再多又有何益?
“呵呵,你我也算有过交情,而我以后再也不会是你的威胁,你可否让我见见皇上与皇后娘娘。”
“不可能!”宋眉月想都没想,便一口回绝。
沐兰馨只好退而求其次,她连命都没了,还要什么可笑的尊严,只要有一线可能,她都得试试。
“眉月公主,”她重重的朝着宋眉月磕了个头,“这是我第一次求你,希望你能替我说说好话,让皇上皇后娘娘饶了我父亲,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我都是我,就让我来承担这一切,好吗?”
宋眉月轻轻一耷拉眼帘,
“这个嘛,我也不是那种没人情味儿的人,可以试试。”她在心里窃笑着:不用我去求情,也是这样个结果,何不做个顺水人情。或许,待她见到无忧哥哥,还能替我说说好话。
沐兰馨知道,宋眉月所争对的是她,其他人,对她无关紧要。或许,她该相信她,会为自己说这个情。
第二天,封禁全城,不许进城,也不许出城。
一辆囚车被一队官兵从宫里押送出来,延着幽州城的主道,晃晃悠悠,一路游街示众到西市口的刑场。一路上,百姓或议论纷纷,或拍手称快,或扔烂菜叶与臭鸡蛋。总之囚车之内的人,狼狈不堪,身上满是被扔的污渍与血迹。
他蓬头垢面,看不清脸,可是所有的人都知道他是昔日位高权重的北幽相国沐诚远。
来到刑场时,刑场周围已被围得水泄不通。
等囚车一出现,百姓们自动闪开一条道,让其通过。
之后,那囚车之内的人便被狱卒拉下囚车,拉到刑场中央,面向百姓而跪。
大约一刻钟左右,行刑官一声令下,一名满身肥肉似杀猪的屠夫似的刽子手举起明晃晃的大刀,横眉怒目,龇牙咧嘴,“呀”的一声,紧接着,只听咔嚓,那人头便骨碌碌的滚落到地上,血淋淋的呈现在众人面前。
百姓们有的掩面,有的大叫,千人百态。
一代权臣,就这么在百姓们或唏嘘或称快的惊呼中灰飞烟灭了。
这么惊心动魄的场面却没有震慑住两个人,他们连看都没看一眼,他们只专注着一件事,那就是寻找。至于这血淋淋的一幕,对他们根本就没有吸引力。他们的眼睛如鹰一般锐利的扫视着人群,不放过每一个可疑的人,或者容易被遗忘的角落。
兰馨,你在哪儿,快出来啊。花少容都快急疯了,他算准了沐兰馨会出现在刑场周围,可是他一遍又一遍的找着,却始终没有寻到她的影子。
“花将军。”突然,有人从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蓦地回头,
“二皇子?”意外而又惊讶,“你这是?”
“我想,我们两个来的目的都是一样的,怎么样?有发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