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乐狭山,桶狭间,雨夜将歇。
桶狭间的主干道上,昨夜的暴雨将巨大地山石搬运至此,阻塞了今川军退却的道路,可以说这场战争天时为一,人和为二,地利占了末位,有天时便可塑造地利,有人和便可掌控全局。织田信长当夜并没有返回清州城,而是在原地露宿了一晚,不知道这位传奇人物脑子里真正的想法究竟是什么。
明智光秀作为亲卫一直跟随在信长左右,昨夜他部也是损失惨重,虽然并没有直接参与到桶狭间合战,但是手下派出的十三名精英乱波(后世人称为忍者)竟然全军覆没,这将会直接阻碍自己的发迹大计,再者说经此一役,织田信长的戒备心理明显加强,以后动手将会更加的阻碍重重。
天明,一队日本军队正缓慢的出了浅井家,朝着西南方向缓缓地上了官道。不过官道上早有一队军马,一字排开,在那里似乎是等候半晌了。
队伍的前面,明智光秀跨坐在战马上,英气逼人:“备前守大人,光秀在此等候多时了啊。”
明智光秀所等待的,正是接管了家族的浅井长政。长政今年方才十六岁,姿容卓绝,已然能与织田信长等人排在日本当世十大青年才俊之列。前不久平定家门,坐掌家印,在信长桶狭间大获全胜之时,浅井长政也发动了针对六角家的野良田合战,并自己改名为长政,彻底撇清了和六角家的关系,可谓是战绩卓卓。
“明智光秀吗,我们似乎是不大熟悉吧?”长政也坐在马上遥相对望。
明智光秀望着面前的青年家主半晌,嘴中喃喃:“真的是一模一样啊……”
浅井长政的听觉敏锐,当下即便询问:“光秀是指的什么?”
“备前守有所不知,前几日的合战,有一位神秘人救下了我主信长,至于这人的容貌和您是极为相似的。备前守大人,难道真的不是您吗?”明智光秀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浅井长政听到这话也是一惊:“光秀这么说我还真是想起来了,山本曾经和我提起过,称有一些海商见到过本尊那。”
“看来您也是听说此事了,之所以令在下怀疑的,正是那人不光容貌相仿,竟然还拿着印有您浅井家徽的佩刀!也正是因为这一点,光秀才来斗胆询问的。”明智光秀的态度倒还是尊重的很。
“哦,竟有此事,有点意思。”面前的浅井长政手托着腮做思考状:“照你这么说,那把刀应该是我父亲当年与六角家合战时战败留在战场的,只有家族族长的佩刀准许印制徽章,而我刚刚接管家门不久,再者说我的佩刀仍在。”说着拍了拍自己胯间的刀鞘,接着道:“说起那把刀,当年的确是遗落了,不过为何到了神秘人手上却不知,我看有必要抓到他审讯一番才好,光秀今日见我可是有了此事的眉目?”
“眉目的确是有的,前日桶狭间合战前,神秘人为救阿市公主已然重伤,又在合战中为救我主信长而服下续命毒药,如今已然是活不过七日,就当这世间没了此人倒也无不可,再者说他还是个中土人,与我等无碍。”明智光秀说的有条不紊。
“既然人已经有眉目了,况且还是个死人,光秀不会因为这个就特地赶来给我报讯吧?若真是这样的话,我只能说织田家的人倒真是懂规矩那”浅井长政微微浅笑的说着。
明智光秀的面庞稍微抽搐了一下,并没有表现出过多的不快:“备前守大人说笑了,在下是来和您谈一桩生意的。”
“哦,光秀何时开始浸淫此道的,不过在下可不是商人啊。”长政耸了耸肩头。
“我要是说,备前守大人这桩生意非做不可那?”明智光秀阴翳的说道,轻拍马腹,打马走到了浅井长政的战马旁边,于长政耳畔接着说道:“和我做这场买卖,事成之后,你就是天下之主!”
这话说得十分大逆不道,浅井长政当下也是有些惊秫:“光秀的意思是……”
“你我联手,博得信任,拥护信长入京勤王,等一切尘埃落定,在联手反叛,来个大大的翻盘!不要告诉我你没有野心!”明智光秀的眼神充满了邪恶。
“我是否与信长为敌,这是我自己的事情,六角家我都不曾惧怕,如今我是北近江最大的豪门,量他织田信长也不会将我怎么样,我又何苦为你冒这个险那?再者说你又有什么利用价值呢?你的方案又有什么可信的地方?你什么都没有就来和我谈条件,织田家的人怎么又开始不懂规矩了那。”浅井长政一番套话说的井井有条。
“说道方案吗,还是有的,就是要看您是否能够演一场好戏了。”明智光秀还在坚持游说:“我承认我有野心,但是你一样会有,想必明眼人都看得清楚,我主织田信长是时下最大的大名,要想入京必须要先除掉此人,而以你如今的实力虽然我无话可说,但是和我主比起来,一成胜算都没有,我说的可对?”
“继续说下去。”浅井长政并没有否认,安静的做一名听众。
“按照常理,欲除掉此类强患,必须软硬兼施,放松戒备,而在下跟随信长多年,早已立下足够的信任,前日我在前线得知,我主与那神秘人似乎有旧,而阿市公主似乎也对那人心怀情愫,这正是我等借题发挥的大好时机。”
浅井长政依旧是默默地听着,神情愈发的专注。
“在下得知阁下刚刚与平井夫人离婚,这正是入驻织田的好时机,有我的游说,织田国主定会向阁下示好,毕竟近几年北近江的势力扩张的十分的厉害,织田国主是个明事理的人,定然会招揽阁下,而阁下正好借机入驻织田家,迎娶阿市公主,增强信长的信任。”
“你方才不是说,织田已经和神秘人是旧识,而且阿市公主与此人似乎有情愫,这期间种种际遇我皆未可知,又如何能够保证不漏了马脚那?”浅井长政终于开口说话了。
“这您不需担忧,在下已为您设计好了一切,您只需演一场好戏,再加上我的从中游说,事情万无一失。”说着又在浅井长政耳畔低声细语着什么,浅井长政并没有发表意见,只是脸上的笑容越发的浓郁。
第二日,浅井长政利用手下向天下传出了这样一条信息:浅井家家主浅井长政君,野良田合战后离奇失踪,后来又奇异归家,只是身遭巨创,且危在旦夕,长政曾西渡中土,因而得到天山名医诊治幸免于难,只是毒药侵入脑部,记忆全失。
这条消息在市井小巷里扩散开去,不多时已然是人尽皆知,毕竟大名失踪且遭人暗算不是小事情。
清州城,织田家,内院。
“光秀,你怎么看?”说话的正是织田信长。
“光秀以为,备前守其人倒还算的上是人杰,况且如今执掌家风,名声大噪,北近江又是不可小觑的地方,因而这消息无论是真是假,都有必要重视起来。”明智光秀开始了他的游说。
“其实我还是不大信任这消息的,毕竟没有见到长政本人,不过他的爹我还是见过一面的,和我爹一个德行,早死的人啊,如果说他真的是长政的话,那一切似乎也解释的通,毕竟他从中土归来,又不认出我这个傻蛋,自然不会和一个傻蛋说自己是谁了,我们的语言他说的还如此流利,貌似是这样的那。”
明智光秀在一旁低着头,正在为自己的计划得逞而抿嘴微笑,信长的话又在耳边响起:“不对,这消息有疑点,如果他是长政的话,那知道我是尾张国主之后,为何不表露自身身份?这不符合大名间的规矩啊……”
明智光秀头上渗出了细密的冷汗,暗道这信长果然是心思缜密:“国主,您再仔细想想,您是否还记得那人在桶狭间雨夜所使得佩刀,属下查证,那是浅井长政家族专有的家主佩刀!”
“你说什么?此话当真?”织田信长惊讶的问道。
“国主,错不了的,那刀上的花纹属下认得,正是浅井家的徽章。”明智光秀再一次掌握了话题的主动权。
“哦,你说这话我倒是想起来了,阿市跟我说那晚我遇刺时你竟然不在,我想问一下你的金躯当时是在哪里啊?”织田信长眉目如电,盯得明智光秀有些喘不出气来。
明智光秀吓得忙跪倒在地::“属下失职,属下当晚是在……在……下当晚正是率领人马用山石阻碍了桶狭间的后路,防止敌军逃生啊,谁知主上那时竟遭遇毒手!属下该死!”说着在地上不住的磕头。
“如此说来,我倒是要谢谢你了是吗?你就没有想过如果我军失败,又从哪里退走那?你这是要困死我还是助我啊?再说我还挺感激的那,你不说我还以为是天公将那些山石送到了山间的那……织田信长缓缓地说着,语调低沉,不温不火。
“国主如此不信任光秀,光秀只好剖腹自尽,以死明志!”说着站起身子,竟然真的就在那里开始准备剖腹所需要的仪式了。
织田信长阻断了他的动作,并没有抬头去看他:“死大可不必,只是今后尽量少说话,少在我面前出现,你知道我的,平生不讨厌过分聪明的人,只讨厌耍小聪明的人!”
明智光秀站在那里,不知道说什么好,那神情要多尴尬有多尴尬。
织田信长不再看他,转身径自朝着阿市的房间走去,这个妹妹是众多亲人中,自己最为疼爱的,因为只有这个妹妹,不把自己当做是傻子。
织田信长来的时候,阿市正坐在庭院里,呆呆的望着院中满树的樱花。
“好些了吗?”信长轻轻的问她,声音分外的轻柔。
“他来了,又走了,只是一天一夜,就再也不回来了。”阿市没有抬头看自己的哥哥,独自在那里喃喃。
织田信长看到他这个样子十分的心痛,他轻轻地为阿市梳理着乌黑的头发:“如果哥哥说,让你嫁给他,只是他已经不再认得你,你还会嫁吗?”
“哥哥,连你也开始骗阿市了。”阿市依旧在那里发呆。
“我说的从来都是实话,给我时间,哥哥最近要出一趟远门,等哥哥回来了,就带你去见他,好不好?”信长说着这话,心内隐隐的镇痛。
“他回不来了,回不来了……”
织田信长看了妹妹半晌,不再说话,轻轻地离开了院子,只是心情似乎是又糟糕了一些。“墨尧,你做的好事情……”
一名武士从回廊走过来拜见他:“国主,一切已经准备好了,不知我们这次的目的地是哪里,车夫还需要人手准备。”
织田信长深深吸了口气,振作了下精神,扬声道:“美浓国,我要入主稻叶山城!”
地点,未知,应该是还在东瀛。
“我这是在哪……”
“我没死吗?”
“好渴……我水……”
嘴边渐渐有了水流,墨尧贪婪的吸着水,不时还呛了几口,意识开始明朗了些,自嘲的笑笑,似乎自己来到这里是个错误,经历了这么多事,到头来似乎管的都是他人的闲事,搞得自己遍体鳞伤,现在连是否有命活,能否回去见到梨璇都是问题,人生宿命,际遇命运当真如此多变。
“你没死,不过离死不远喽。”一个声音在耳畔说道,听着似乎是个老汉,年纪很大,声音中厚平稳,略带沧桑。
墨尧还是说不出太多的话来,就这样默默的躺在病榻上,一直与自己的身体做着对抗,胸口十分的闷热,似乎是里面藏着一个大熔炉,身上的外伤也是剧烈的疼痛,最重要的是自己所服用的续命药已经过了药效,现在毒性开始发作,药性开始衰退,丝丝毒素正在侵占大脑的主干经络,不过算算日子,应该是过了七天才对,按照常理说这毒性本不该挥发的如此缓慢,或许是自己命大吧,墨尧如今也只能这样无奈的想想。
距离墨尧有意识以来,又过了一个月。
这一天是墨尧在这里做活死人的一个月整,也是他第一次有力气将自己的眼皮睁开,面前是一处农家房舍,并没有过多的景致,他试探着移动双臂,将自己撑起,死而复生的感觉实在是令他心情大悦,继续试探着运动自己的双腿,每动一下都像小孩子一样欢呼雀跃一阵,那神情还真是有这么几分童趣。
“吱呀!”房门推开,一个人走了进来:“年轻人,看来你真的是命大。”
墨尧也正想好好感谢一下救自己性命的恩人,当下抬起头准备道谢,却愣在了那里,因为他见到了一张十分熟悉的脸。
“释木大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