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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丁四儿终于晓得了旷连长的下落了。一个勇敢的决定渐渐地就在他的脑海中形成了。这决定使他极其兴奋和万分激动。

这天上午,丁四儿将德孝茶旅庄里里外外收拾得干干净净。并且,还将灰军装和他太太的房间也收拾得干干净净,还特地给灰军装张坤泡了一碗上等的“青城茶”。张幺娘见丁四儿如此卖力,有些心痛地说:“四儿,歇歇嘛!今天整不完明天又接着打整吧!”

“今天整得完,今天整得完。”

丁四儿不歇气地打扫了德孝茶旅庄,便在茶堂子里等灰军装“坤爹”带着太太逛了孝泉镇回来。丁四儿晓得,灰军装张坤为了诓住“连长太太”,他们一定去登那座十三层的舍利塔,那塔顶上有好多麻雀。哎哟!灰军装千万千万莫把那些麻雀子惊动了,那样就会把“连长太太”吓坏的呀!丁四儿几次登上塔顶,都曾被麻雀吓了一大跳。舍利塔上的麻雀多得很呀!

丁四儿正想着,灰军装果然带着“连长太太”转悠回来了。丁四儿看见张坤和连长太太的额头上都呈现出细密的汗珠,“连长太太”的脸色也没有先前那么阴沉了。丁四儿连忙端起洗脸水,朝灰军装张坤和“连长太太”的寝室里走去。

“嗨!你这鬼脑壳还灵动嘛。”

丁四儿只是“嘿嘿”地傻笑,随后竟说道:“应该嘛!坤爹。”这声“坤爹”叫得这么动听,连自己都觉得惊奇。丁四儿安顿好了“连长太太”,又将泡好的盖碗茶端到了茶堂子的一个十分干净的地方,然后亲切地对灰军装张坤说道:“坤爹,这边来坐,茶泡好了。”丁四儿热情劲头,张坤脸上也挤出了一丝儿笑意。他心安理得地坐了下来。这杯茶像是八百年前就给他预备下来的,也只有他张坤才有资格坐在这个位子上悠哉地品茶享受。他跷起二郎腿饮了一口茶,抽燃了一支雪茄烟。

丁四儿晓得灰军装正在得意忘形之时,便搬来一把竹椅,紧挨着灰军装坐了下来,显得很随便地问道:“坤爹!”

“你有啥子事嘛!”灰军装由于心里舒展,说出的话也柔软滋润,顺耳多了。

“坤爹,你从广元回来,都经哪些地方?有没得我们孝泉镇闹热?”

“你问这些做啥子?”

丁四儿显得傻呼呼地说道:“我是问来耍的。”

灰军装张坤为了显示自己与众不同,便想给这个从未见过世面的伙计吹吹天壳子。张坤一时兴起,便说起来:“广元当然闹热啊!我们这孝泉镇咋能跟广元县城相比?我从广元到剑门关,又从剑门关到剑阁县城,再从剑阁县城到梓桐县,又从梓桐到绵阳,再从绵阳到罗江县。还从罗江县到黄许镇,又从黄许镇坐滑杆就回来了。”

“嗬哟!坤爹,这么多地方,哪里最闹热嘛!”

灰军装张坤又饮了一口茶,再吸口烟,继续说道:“这一路要说闹热还是县城闹热。像广元、剑阁、梓桐、绵阳这些县城就很热闹。”

“坤爹,这一路只有四座县城?”

张坤又继续说道:“再有闹热的就数剑门关了。”

“剑门关也闹热?我听赵先生说过评书,他说那剑门山高得很,三国时候的蜀汉大将姜维就驻扎在剑门关上守关。”

“赵先生晓得个球!他是没有出过孝泉镇的壳子客。不是说的话,你去问他去过剑门关没有?他晓不晓得剑门关的腊肉和豆腐好吃嘛!”

“坤爹,给我摆摆这个‘龙门阵’嘛!”

灰军装张坤见丁四儿十分虔诚,便一五一十地把听来的故事摆出来……

剑门关的腊肉是利用剑阁境内特有的,柏树桠枝烧烟熏干而成,其色、香、味俱佳。说起剑门腊肉的出名,还与三国时诸葛丞相有关,这一年蜀汉丞相诸葛亮北伐曹魏来到剑门关。守关将领向丞相奉献了一桌以剑门腊肉为主菜的酒席。孔明觉得这肉好吃,便问道:“此肉何名?”守关的将领答曰:“腊肉”。又问:“何谓腊肉?”曰:“去岁腊月腌制故名。”常为军营将士食肉不济而焦虑的诸葛丞相,听到猪肉能在头年腌制,次年食用,心里豁然开朗。他便下令请来当地腌制腊肉的好手,细问腌制方法,随即请到军营具体传授腊肉的制作技艺。一时间,蜀汉军营和剑阁百姓大量制作腊肉,并用木牛流马通过剑阁栈道源源运往汉中前线为蜀将士食用。

剑门豆腐又与大将军姜维有关。三国蜀汉景耀六年,魏伐蜀。钟会、邓艾领大军直取汉中,姜维从汉中以六七万大兵拒之,为邓艾所摧,汉中被钟会所攻占。魏兵分十余路杀来。姜维遂与左将军张翼、右将军廖化合兵三万人退到剑门。然后,同剑门守将董厥二万兵会合,扼剑门天险而拒守。当时,姜维营中兵士疲惫而不能再战,马乏不能骑。而魏将钟会全力夺关,眼看剑门关危在旦夕。此时董厥向姜维献计,号令剑门百姓家家磨豆浆,做豆腐,以豆腐犒赏士兵,以豆渣喂军马。数日后,姜维兵马体力恢复,遂引兵杀出关去,直杀得钟会,邓艾大败而走,退数十里下寨。故人称“剑门豆腐”救了蜀汉天下。从此,剑门关的豆腐的名气便千秋远扬了……

“剑门关的豆腐这么出名,我也要去吃。”

“你说啥?你要去剑门关吗?”

“没……没有……”丁四儿自觉失言,连忙否认。

灰军装张坤又品了一口茶,吸了几口烟,便将烟锅巴甩在地上,继续说道:“你当真去剑门关,不吃腊肉跟豆腐,你就枉自去那里了。”

丁四儿心里在想,当真话去了剑门关,无论如何都要吃一回豆腐。丁四儿对灰军装张坤今天这样的述说还相当满意,他站起身提着长嘴茶壶又给灰军装坤爹茶碗里掺满了开水。不知为啥,现在丁四儿对灰军装坤爹竟产生了一丝儿亲切感。他好佩服灰军装坤爹,真是威风八面,跑了那么多的地方,满世界几乎都跑得差不多了。

我丁四儿也要跑那么多地方。他心里头肯定地想。

吃过午饭,丁四儿觉得应该到二姐那里去一趟。他信步来到温姐夫的店铺,姐夫正忙着给人剃脑壳,二姐正在屋里头清洗过年的东西,她还是那么惊炸炸地吆喝着外甥女忙这忙那。丁四儿想,过年还有十多天的时间,二姐硬是喜得早。

丁二妞如今又多了个女儿,加上从杨家带过来的大女儿,四个人的生活如今全靠温师傅那把剃头刀,家境也是很不太宽裕的。老温只管在店铺里给人剃脑壳,吃喝拉撒睡的事情,都由丁二妞安排。温师傅除每天早晨要去德孝茶旅庄喝冬桑叶茶水,一般都守在店铺里给别人剃头,经营自己店铺里的生意。丁四儿晓得二姐又不想把那卖田的钱拿出来用,怕以后有个要紧事就扯手指拇。因此,平时在德孝茶旅庄得了的那些零食,他都积攒着给外甥女送来吃。两个外甥女对他们这个跛子舅舅也特别的亲切。

丁四儿从店铺门前来到里屋,见二姐正吆喝着两个女儿擦家具上的灰尘,一副真要过年的样子。丁四儿大白天来到二姐屋里,使二妞也感到惊奇。但是,仔细想来又觉得不稀奇。因为,四儿到底是自家的兄弟。

“二姐,我没得啥子事情,顺便来看看。”丁四儿逛了一阵,实在感到无聊,便要想回德孝茶旅庄去。他刚刚走下阶沿,又被二姐叫住:“等等嘛!你反正来都来了,慌个啥子?你把这双鞋拿去试试,这是我给你做的过年鞋。今天都腊月十几了,再过两天我就来给你洗被盖。”

丁四儿又回到二姐屋里,只见二姐正拿出鞋子在手上飞针引线,也就是最后几针的样子了。丁四儿在二姐的身边坐了下来,看着二姐一针一线地上鞋绑。几次想说些啥,但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丁四儿是多么想把自己那个伟大的决定告诉亲爱的二姐啊!可是,他到底没有说出来。本来今天下午想跟二姐告个别。他却希望这一回自己的决定,不要受到任何人的干扰。但是,坐在自己身边的是亲爱的二姐呀!丁四儿犹豫着——自从父母去逝后,二姐基本上代替了丁四儿母亲的位置。谁能比二姐对自己更亲近呢?不,不能瞒着二姐。丁四儿最终决定,将自己那个伟大的决定告诉二姐。他刚要张口说话时,二姐却说道:“你脱下鞋试试嘛!看合不合脚。”

丁四儿顺从地将鞋脱下来,又把新鞋穿在脚上,试试觉得很合脚。二姐做鞋没有量丁四儿的脚,咋每回二姐做的鞋都是这么合脚嘞?丁四儿看着这双千线万针的新圆口布鞋,不晓得凝结了二姐多少心血?二姐熬了多少个夜晚,才把这双鞋子做成。一股暖流涌上了他的心头……

“二姐,我……”

“算了,有啥子说的,都是一个妈生的。”二妞以为兄弟要跟她说些感激的话,便催促道:“你快回德孝茶旅庄去,一会儿张幺爷又要到处找你了。”

“二姐。”丁四儿又叫了一声。

“你又不是女人家,唠叨个啥?快去,快去!”

丁四儿便再也不好说啥话了。他离开了二姐,离开了姐夫老温的理发铺子。他走到街中心又回过头来,深情地看了一眼姐夫他们的理发店,这才依依不舍地转过头来,朝德孝茶旅庄走去。

夜晚的幕帘在雾气的催促下紧急地拉闭下来了。看来,地处川西坝的孝泉镇夜里,将不可避免地遭遇一场冰霜。德孝茶旅庄的茶堂子,早已是人去堂空了。丁四儿也早早地关了门。只有门眉上那个小灯笼上,开始发出暗淡的光亮,那个“旅”字也开始在门口上招摇。“天黑快投宿,鸡鸣早看天”的对联,也只能靠在近处才能依稀可辨。

灰军装张坤在“连长太太”的房间吃了晚饭,丁四儿、张幺爷、张幺娘在茶堂子里吃的。这架势,好像张幺爷的德孝茶旅庄,从来没有张坤这个儿子和他的“太太”似的。这茶堂子里跟往常一样,吃过晚饭,张幺娘收拾碗筷,丁四儿开始盖开水炉中的火,将那些长嘴茶壶整齐地排在烧开水锅炉的铁板上。丁四儿转过身去,看见张幺爷还坐那里吸叶子烟。那一明一暗的火星闪烁着,闪映在张幺爷那很深沉的脸孔上。

从今天下午开始,丁四儿便琢磨要不要把自己那个伟大的决定跟两位老人家讲。直到这时,丁四儿也没有能做出最后的决定。他心里还在反复思量。两位老人是丁四儿这一辈子都该感恩载德的恩人。他们两位老人家不收留他,还不晓得自己在啥地方活命呢?哪能这么轻松地活到二十多岁?在孝泉镇,丁四儿虽然不算是个人物,但他要比乡下那些无父无母的讨口子孤儿强了多少倍呀!就连旷连长这个大英雄,还跟丁四儿交上了朋友。每当想起旷连长,丁四儿就觉得自己身上忽然增添了许多自豪感和荣誉感,仿佛他自己也成了一位人所共知的大英雄。丁四儿最终想到,还是不告诉两位老人家的好。他们两位老人家如果阻拦丁四儿去实现那个伟大决定,那么,他所寄托的希望,不都成为了泡影吗?

张幺爷那叶子烟的星火还在忽闪忽闪,时不时地闪亮。自从儿子灰军装张坤带着太太回到这孝泉镇,张幺爷那如冒水般的嘴巴,便像设了闸门似的,再也听不见他嬉笑的话语了。丁四儿看得出来,张幺爷对儿子灰军装张坤有着多么深刻的厌恶,当然还包括那位“连长太太”。丁四儿想,张幺爷和张幺娘晓得这位“连长太太”是灰军装张坤拐来的,并且没有“做酒”就带回了孝泉镇。两个老人家气得咋样,外人是体会不到的。

丁四儿又挨着张幺爷坐下来,真想再跟他老人家摆一会儿龙门阵。但是张幺爷却啥话也没有说,只将烟杆在抱鸡母棉鞋上敲了敲,那烟锅头被敲了出来,落在了张幺爷的鞋边。张幺爷随即吹了烟杆筒,叹了口气便站起身来,一脚将烟头踩熄,说道:“丁四儿,你也睡吧!”他便朝圆门里走去。

茶堂子里只剩下了丁四儿一个人了,一种难言的情感涌上了心头。现在就是闭上眼睛,丁四儿也能感觉到这茶堂子的任何方位和任何角落里摆的东西。他想多在这茶堂子里坐一坐。因为,他明天一早就要离开这个行走了好多年的茶堂子,去实现他心中的梦想去了。

风携带着寒气从铺板门缝隙中穿了进来,外面已经开始打白头霜了。丁四儿站起身来,在茶堂子里来回走了两圈,他还不想走进那间睡觉的小屋。现在,他还想跟张幺娘说说话。可是,他估计张幺娘怕冷,已经钻进被窝里去了。丁四儿遗憾地叹了口气,不得不跨进自己那间睡觉的小屋里。

丁四儿忽然觉得自己应该将东西收拾收拾。于是,他便开始打包袱。其实包袱也很简单,不外乎是一些穿的,外加这些年来张幺爷给他的零花钱,一共有几块银元。这是丁四儿这些年来的所有积蓄,原打算娶婆娘用的。

隔壁上房里,灰军装张坤和那位“连长太太”又开始发动两个人的战争了。丁四儿本想钻进被窝里去,用被子把耳朵塞了。但他又忽然想起另外一件事情:这件事情,对于丁四儿来说实在是太重要了。他急忙走出小屋,来到茶堂子的大门前。本想就这样打开门走出去,但“吱呀声”必然会惊动张幺爷和张幺娘。他们要是问起来,丁四儿又该如何回答呢?

丁四儿犹豫了好一阵,站在门口呆着。忽然,他想到了一个极好的主意,就悄悄地将门打开,又轻轻地关上,然后朝街道上走去。霜风在街道上低声地徘徊着,丁四儿将手塞进衣袖筒中朝前走着。街坊里不时有狗叫声传出,夜晚的孝泉镇显得很宁静。

丁四儿来到了三圣宫,“瞻旷楼”三个字虽然在黑夜中很是模糊,但丁四儿仍然感觉到他那优美的曲线。他站在昏暗的露天坝子中,深情地望着“瞻旷楼”。丁四儿似乎有许多话要对“瞻旷楼”说呀!他只是在心中默默地祈祷。他相信,自己心中的愿望一定能够实现!

丁四儿还没有从刚才的心境中解脱出来,慢吞吞地回到德孝茶旅庄门口。他伸手推开了门,门“吱呀”一声呻唤,把丁四儿自己也惊了一跳。

“哪个?”

“是我,四儿。”

张幺爷这严厉的声音,问得丁四儿心里“嘭嘭”直跳。

“四儿,你出去做啥来的,咋还不睡?”

“我就睡了。”

丁四儿轻轻地跨进自己的那间小屋里,他想上床去再睡上一个时辰。虽然,隔壁上房已经没有木床的吱呀声了,但丁四儿还是睡不着。明天清早,丁四儿就要离开这间小屋了,离开这间茶堂子,离开德孝茶旅庄了,离开似父如母的张幺爷和张幺娘了。现在,他忽然觉得,这间茶堂子竟是如此的亲切,从心底里产生出一丝依依不舍的情感来。平时,丁四儿觉得德孝茶旅庄是极其普通茶堂子,普通得不值得人留意。这间五十平方米的茶堂子,他每天都要在这里走几十里,上百里的路。常言说:日行千里不出门。茶堂子伙计的艰辛,丁四儿算是体会得最为深刻。他抚摸着每一把长嘴开水壶,并在茶炉边久久地伫立着。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又回到自己那间小屋里。这间他自己睡了好几年的小屋。屋子中每一块墙壁的印迹,他都是那么的熟悉。这间小屋,曾经给他带来多少甜蜜美梦。他深深的留恋和感激这间窄小的栖身之所。

睡不着也得睡。丁四儿这样命令着自己。他钻进了棉被窝子,想着即将去的旅途,想着即将去实现自己的梦想,他心里又激动起来。想着过去,现在和将来即将出现的美好希望,壮丽的憧憬,竟然渐渐地进入了梦乡。

街道上不知哪家的雄鸡发出了第一声啼叫,丁四儿猛然从床上翻起身来,迅速地穿好衣裳,穿起那双半新旧的抱鸡母棉鞋。他将包袱搭在自己的肩上,便出了小屋。他在茶堂子里站了许久,又来到圆门内,站在张幺爷、张幺娘的睡房前。现在,他多么想跟张幺爷、张幺娘道声告别呀!丁四儿忽然举起了右手,就要敲张幺爷的睡房门。但他的手指刚要触到门时,又忽然停了下来。他站在昏暗的天井里,又听到了谁家的鸡公叫声,他深深地望了一眼房门,便毅然回过头去,朝大门口走去。

外面的大雾越来越浓,几乎伸手不见五指。丁四儿轻轻地拔开了大门,便出了德孝茶旅庄,出了孝泉镇,朝着去黄许镇的大路走去。路上被白头霜洒下的一层银白的东西覆盖着,爬地草已被扎脆了似的。丁四儿一路走过,脚板下发出了一串“叽叽喳喳”的声响。

丁四儿约莫走了两个多时辰,腿杆已经有些疼痛了,人也觉得有些疲劳了。雾气也渐渐地散开去了。当他又一次抬起头来,紧挨在一条大河边有一个很大的镇子,这大概就是黄许镇了。丁四儿在心里猜想着。

“冒儿头,红苕!”

“红苕,冒儿头干饭!”

“快来买哟!买冒儿头干饭,买红苕。”

丁四儿顺着声音望去,在一棵大白果树前,有处不大不小的饭棚子。在这个地方打尖的,全是些推车抬轿的苦力人。丁四儿听到叫卖声,突然,觉得很饿了。他朝饭棚子走过去。“小伙子,买冒儿头干饭,买红苕?”卖饭的人在喊。

丁四儿走拢去一看,所谓的冒儿头就是大红碗盛满,堆成尖尖碗的干饭。它是用两个红碗各舀一碗饭,然后压在一个红碗里冒出一个头式的一碗饭。蒸熟了的红苕大都没有削皮,都是用甑子蒸的。丁四儿正在犹豫,那饭棚边的老板,一个年过半百的生意人看见丁四儿拿不定主意,便说:“小伙子,你咋连饭都不吃,你看你的脚都走跛了”。

丁四儿脸一红说:“我的脚本来就是跛的。”

“哦!”生意人仔细地打量了丁四儿一眼,见他真的是跛子,便歉意地说道:“得罪,得罪!你是个残废人,更该吃饱肚子好赶路嘛!”

坐在一旁正在吃冒儿头干饭,推鸡公车车夫和轿夫们,抬起头来盯着丁四儿看了一眼。其中一个中年人大声地对丁四儿说:“这里打尖要得,走绵阳这一路,这个地方恐怕是最便宜的了。小伙子,我们不整你的冤枉。”

丁四儿坐下来,要了一碗冒儿头干饭和一碟泡菜,头也不抬地吃了起来。当他吃完这碗饭,抬头看看四周,只见走了一拨车夫又来了一拨车夫,那饭棚子四周的矮板凳,这阵好像一直都有坐着吃饭的人。

丁四儿临离开时又买了两根蒸红苕,一路走着一路吃。当他刚过了黄许镇边上的大河,一眼便看见才将那个在饭棚内劝他买饭吃的车夫,正推着鸡公车艰难地往前推着。丁四儿走拢时,那鸡公车的车轮子正被阻碍在一砣石头上。丁四儿慌忙上前,使劲推了一把。鸡公车轮碾过了石头,又歌唱般地朝前滚动起来了。

车夫谢过了丁四儿后问道:“小伙子,到哪里去?”

丁四儿脱口就说:“广元。”

“哟,广元,远呀!你是走亲戚么?”

“是走亲戚。”

“那你不回来过年啦?”

“……”

“今天都腊月十几了,你就是走拢广元也差不多过年了。”

丁四儿跟着鸡公车走了一段路。后来,车夫又对他说:“你往前走吧!我要歇口气。”他说着,便真的把鸡公车停了下来,一屁股坐在车把上。

丁四儿一个人又继续往前走去。现在,他一个人走在路上,心里却在想:现在该是赵先生他们进德孝茶旅庄喝茶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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