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堕落到和反派联手的地步。我一直以为那种情节只不过是作家们赚销量虐读者用的狗血手段而已。
但是，现实果然永远都比故事更加精彩。直到这一刻，我才真切地体会到了什么叫做身不由己。
我必须打败杜少陵。
我必须将女娲的魂魄从他体内给抽出来。
就算这意味着我要和远古时期就臭名昭著犯下冤孽无数的恶龙风里衣联手，我也不在乎。
风里衣仍旧不愿意将我的身体换回来给我，但是，现在我也已经无所谓了。反正，银蛟的身体庞大有力，除了不能化形、以及没有呼风唤雨的能力之外，其他从综合素质来说，其实比我原先的肉身要好得多。
但是，那也只是对我而言的。
我可以明确地感觉到这具身体已经是强弩之末，如果体内容纳的不是我、而是风里衣巨大的魂魄，那么恐怕连她百分之三十的实力都没办法发挥出来。
这也从侧面反映出来，我和远古神之间的实力差距有多大。
不过没有关系。我的价值本来就不在于硬碰硬，而在于最大程度上激起杜少陵的求生欲望，从而干扰女娲体内的能量平衡。
这么说听上去很玄乎，不过翻译过来，其实就只是要我不断地骚扰杜少陵而已。
女娲意识到我对杜少陵而言有多么重要，所以，她甚至放下风里衣的攻击不管，当先来对付我。只不过，风里衣或许无法在战斗上将姐姐女娲击下马，但如果铁了心的要保护一个人，那就算是女娲也没有那么轻易能够下杀手。
更何况，女娲现在和风里衣一样，并没有处在自己的全盛期。事实上，她的情况比风里衣还要尴尬：至少风里衣的身体里，没有原主灵魂时刻准备着要闹起义啊。
我觉得，女娲娘娘的自我感觉实在是太良好了。她天真地以为只要摆出初代灵王的架势、扔出为了社稷苍生好的台词，就能够让自己的子孙后代唯命是从。
这个该说是上梁不正下梁歪么？难怪蛇灵族里的人都一个个不把别人当人看呢！
真奇怪。人类明明是女娲娘娘的造物，怎么她就不明白，我们都有着自己的想法和感情、并不是为天下而乖乖献祭的牲畜呢？
“少陵，不要输！”
我挥动蛇尾轰开面前呼啸而来的一道水龙卷，然后拉开嗓门喊。
我相信杜少陵是能够听得到我的声音的。
“少陵！少陵！”
女娲娘娘越是露出焦躁的神情，我就喊得越是起劲。这个时候，占据着我的肉身的风里衣也已经挥手用黑水凝结出了一柄方天画戟，向着杜少陵刺了过去！
我看到她的动作，顿时灵机一动。
没错啊！虽然我现在没有呼风唤雨的能力，但是地下那一片诡异的血海，我却是仍旧能够自由控制的！
我这么想着，于是边打边退，将杜少陵和他身体里的女娲灵魂引向地上那个通往地宫的通道，同时，向畏畏缩缩躲在一边的蛇老爹打了个颜色。
蛇老爹一愣，然后会意过来。他虽然贪生怕死怎么都不肯加入正面战场，但是做起后勤来倒是非常麻利。
我让蛇老爹做的事情很简单：刚才他接我出来的时候，已经知道了困顿风里衣的那处地下岩洞所在的位置了。我现在要他做的，就是重新在两点之间架设一条空间通道。
因为这一次不需要容纳活物通过的缘故，空间通道应该会稳定许多。
老爹缩小身形，化作一条小白蛇，悄无声息地钻回了地底。片刻之后，我便明显感觉到脑海中有什么东西被连通了。
果然如我想象的那样，风里衣真的可以呼唤那些性质上与黑水完全相斥的血水。只不过先前是因为被女娲单独隔离了起来，所以才没有办法有所动作。
我和风里衣一前一后将杜少陵夹在中间，加上风里衣按照我的提议放出了太攀和阿金让他们融合成了双头蛇灵身，我们三人将杜少陵围在里头，一时之间，他倒也不能奈我们何。
血水在我的召唤下，神不知鬼不觉地通过空间通道流出来，在几十米下方的地宫空洞内积聚。风里衣有意识地控制了周围的黑水，最大程度上避免了毒血的损耗。
我挡住杜少陵的攻击，然后柔声说道：“少陵对不起，你忍一忍，很快就好了。”
我每一次说话，杜少陵的动作都会僵硬片刻。这么几次下来，他身上已经被风里衣的龙爪划出好几道口子了。
我看着虽然心疼，但也知道大局为重。毕竟，我和风里衣的交易里只是说她不能“毁掉”杜少陵的肉身，可从来没有说过，她连碰都不能碰他。
刀剑无眼、又是生死决斗，风里衣能够遵守诺言不取杜少陵的性命，我就已经很感激了。
我想，风里衣或许是个危险人物没错，但同时，她的真性情也的确值得赞扬。和苦大仇深最后把自己弄得变成麻木不仁除了天下太平之外什么都理解不了的女娲比起来，风里衣不知道要好了多少倍。
大不敬么？我想是的。
但是，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深切刻骨地憎恨过我蛇灵一族大祭司的身份。
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希望过自己不隶属于蛇灵一族、而属于女娲众。
真是讽刺啊。打着女娲名号的教众，原来是风里衣的信徒。我猜测，她当初一定是故意给自己的信徒起这么一个名字，来讽刺自己高高在上的姐姐女娲的吧？
下方的血水已经逐渐积聚起来。我与风里衣交换了一下视线，然后猛然往外散开。
轰隆一声，滚烫的、带有剧毒的血水从地下如同岩浆喷发一般冲了出来，化作一根血红的水柱，一下子将杜少陵包裹在了里面。
杜少陵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他的声音那么惨绝，听着都让我觉得疼痛难忍。
我差一点没有忍住要将他放出来，还好风里衣及时喊了一声：“你现在心软，就是在害自己的男人！”
这句话让我振作起来。我一咬牙，直接封闭了自己的听觉，耳不闻为净。
杜少陵的身上开始冒出一缕缕的黑烟来，看得我浑身发抖。我不知道那到底是他的魂魄、还是女娲的魂魄。如果是前者的话，我真的要恨死自己了。
大概是太过紧张的关系，我的肚子里传来一阵绞痛。然后在我惊讶的注目之下，一条身形细小优雅的白蛇从我的腹部钻了出来。
是我的小公主？
灵胎居然没有留在我的身体里，而是以魂魄的形式跟着我的灵魂一起转移到了风里衣的身体里？
风里衣看到这一幕，则在旁边哇哇怪叫：“喂喂！小姑娘！你短短的时间里都对我的身体做了些什么啊！”
“你不是说这个不是你的身体了吗？”风里衣的声音是直接在我的脑袋里响起来的，所以，我就算封闭了听觉也没有用，只能没好气地吐槽回去。
风里衣被我的话噎到，无奈地瞪了我一眼。
我想，一定是她现在实力不处在全盛期的关系，所以我才一点都不觉得她可怕，反而觉得她只不过是个叛逆的青春期少女而已。
就在这时，杜少陵的身上终于出现了变化。两道影子从他的身体里“碰”地一声弹射出来。我见状连忙撤掉血水，冲上前去接住杜少陵焦黑且血肉模糊的身体。
我的确没有毁掉杜少陵的身体，但是，也只是勉强没有毁掉而已。他此刻奄奄一息，不论生理波动还是灵魂气息都微弱得让我想哭。
“阿金！朱苓！”
我绝望地呼唤自己的契约妖灵。阿金从灵身之中分出来，带着朱苓和我的药材包向我飞冲过来。
我现在没有人形，只能指挥阿金和朱苓两个取药、调配、然后从我身上取血融入进去做药引。
他们两人手忙脚乱地，将调配好的粘稠药膏往杜少陵的身上涂。他此刻是人形的状态，因为血水的腐蚀灼烧，所以一扯他的衣服，连带着就扯下来一片血肉。
可即便这样，杜少陵都没有半点反应：这样的情况，比他因为剧痛抽搐惨叫更让我担心。
我怕他会死。
我什么都不敢想，只是本能地进行着急救处理。朱苓往杜少陵嘴里塞了一个沉睡丝囊，尽可能地延缓他伤势的恶化速度。
天空中的战场则是一片混乱。杜少陵身体里弹出来的灵魂一大一小有两个。此刻，较小的那个蓝色灵魂竟然配合风里衣，在对娇大的龙形灵魂发起攻击。
那是……风希？
我看了一会儿，总算认出了那个蓝色的灵魂。她的体型虽然小，但胜在速度快、攻击高，再加上同为女娲残魂，她每一次都能龙形的女娲魂魄结结实实地来上一口。
失去了肉身的保护、自己的残魂又闹了内讧，女娲节节败退，看上去狼狈极了。
刚刚从地下冒出头来的老爹对着天上看了几秒，然后大喊一声“衣衣”，也冲上去加入了战局。
但是，这些我都不关心了。
我只知道，杜少陵的状况很差。我甚至不敢上天去帮忙风里衣战斗，因为我怕我一走开，他就真的会死掉。
怎么办……
我不要他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