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王也以自己的方式善待了星叶。因为在女王没有提出任何请求之前,星叶就发誓她不会再画画。
“画了肯定对这里不好。”她的理由仍是简单直接。
只要不画画,恒国的一切都可以保留,不会出现莫名其妙的东西。女王也不为难。在即将离开的时候,女王提了个要求,让星叶最后提一次笔,抹去一些记忆。
女王认为那个客厅里,听闻真相的多数人都得忘记自己听过什么。除了那特、迪阿法、斯兰和狼珏,这些要终身监禁的人,那些到来的执行队成员要忘记,他们的指挥官星昂,更要忘记。
不管星氏家族的命运如何凄惨,但千年来对恒国衷心耿耿是真的。千年前的“五月政变”之后,星氏家族为求得生存,将“忠诚”做为家族教条代代传承,一直恪守,星昂从未有异心,而现在这个事实让他太过挣扎了。
抹去记忆,听上去很残酷,然而我也不知最好的解决方法是什么。画入实者能力非凡,但已存入脑海的记忆如何通过笔来抹去,我很是不解。星叶当然也不知道如何做。
果然是女王最了解这种能力。星叶按照女王的指点来画。
星叶画了星昂,旁边有他带来的“执行队”,枪指着朝着举手投降的那特。以直觉,星叶画的人太抽象,都是圆脸加几何肢体,没有透视明暗,就颜色能区分一下,星昂是黑色西装,那特是藏青色。如果不进行解释,光看星叶的画,根本不知是怎样一个故事。
女王向我解释道:“不要被那个‘画入实’的叫法束缚住,以为有画,才成现实。实际上,画是无所谓的,只要拥有能力,就算在纸上画两条线,脑海里想象这是大象,大象就能出来,你信吗?星叶只要想着星昂记不得那些话,就能改变星昂的思想。”
我的确见证了,因为得知真相而处在恼怒彷徨的星昂又成为那个温文尔雅的男子,他成了抓住叛国者那特的英雄。他和他的执行队本就承担这样的职责。
红发的,嘴巴有点贱,还总爱摆着一张臭脸的罗肖,也要抹去记忆。他已经完全崩溃了。他很讨厌自己的国家老是出现莫名其妙的东西,讨厌那些信教者孜孜不倦的对他洗脑,神创造了我们,神给了我们一切。他真的一直想给自己心中的疑问找到一个确切的答案,只是答案太残酷,他没法坚强面对。
女王告诉我,他们从小相识,毕竟是大家族的人,都有过照面,但不熟络。曾经的罗肖是个有点小聪明的慵懒男生,对权利位置毫无兴趣。有天,忽然对周围的一切怀疑起来,为了解谜,就开始积极努力的向上爬。
总不能重设罗肖人格,因此记忆从得知斯兰在未觉镇时开始消除,这样罗肖就没有来过未觉镇。之后的罗肖还是目标庞大,要当王,登上王者之巅。这是最好的处理方式。
所有的事都在两天内就处理完毕。我也呆得足够久,想知道的,该看的,都完毕,原先听闻被叛死刑的迪提亚由于女王的干涉,只需坐两年牢就行了。
那是时候回家了。
罗肖驾着马车,带我和星叶还有女王到未觉镇与恒国的交界处。
我们跳下马车,说些离别的话。罗肖没有下来,因为他至始至终以从来未见过我的,带有不屑的表情看着我,也不悦的瞧着女王。他还是讨厌女王。
在抹记忆时,我有跟女王婉转的提过这个问题,连带把罗肖讨厌她的心里也去了。女王却笑道:“他就这样子,出了名的臭脸,对他父母也是爱理不理。他讨厌我,是因为当时我和他都是王的候选,他自然满心期待,可惜委员会选择了我。”
也该猜到如此。我仰视着高坐在马车上的他,还是那样火红的头发,黄色瞳孔,不拘一格的穿着,虽然知道总是有一别的那天,但想他的记忆里再无我的任何事,心情不免失落。他什么都不记得。那段简短的时光,只能是我一个人的回忆。
女王让我看看有没有落下东西,我的确拿了不少这个世界的东西,衣服,装饰摆件,一套茶具,还有奥石。是恒国大部分人都知的东西,功效独特,迪提亚因为它还进了监狱,最后谁都没要它,反被我这个外人莫名其妙的拿了,虽说是到了正确主人的手里,但我想不明白为什么。奥石自然也是画入实之物,不得不承认它是这个国家最接近童话的部分,一颗能给人健康的小石子。
“那么……”女王抿抿嘴唇,“是时候再见了。”
我不禁想着,封号“勤王”,喜欢喝酒的女王,命运会如何呢。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她不适合当王。
晨王、尤王、勤王十年间的三位王,在历史上将会记载着“动荡的十年”。晨王在星娆死后就不知所踪,作为朋友的女王也找不到他。尤王继任,本不错,宅心仁厚,只是委员会没有想到新一代画入实都出现的这么快。这个真相传达给尢王后,不能接受自己是虚构的事实,立即退位。事情急需解决,于是委员会选了心理承受能力相对较强的女王。在完成这件事后,就是女王下台的时间。历史上这样的情况并不少,几乎成为规律。
选择三十上下的人当王,是委员会的伎俩,因为这样再将他赶下台的理由让人很好理解,太年轻了,犯了错误。女王没有告诉我,那些被选拔出来为杀画入实者的王最后结局如何,更何况女王没有杀星叶。
我一直有担忧,女王相信星叶不再画画的誓言,委员会就信吗?
在恒国十来天的日子,几个比较重要的家族我都会了一面,而委员会,无数人口中提起的组织一样的存在,我却从来没见过。罗肖和星昂都不属于委员会,他们的上司才与委员会接触,女王的各种行动则直接上报委员会。
对我知无不言的女王,只简略的说道,委员会大概有百人,家族长老参与,特别爱私密的开着各种会,然后下达政策。女王看得很开,她本来就不想当王:“我不会有事的。你不要老觉得委员会是心狠手辣的杀人机器啊。”女王笑得温暖,玫瑰色的瞳孔让人觉得心安。
既是如此,我也只能希望一切都好。
女王微笑说着:“但愿后会有期”,然后上了马车。罗肖早等得不耐烦了,立刻吆喝着马,车辆哒哒奔回去。
我提着大袋小包,星叶也贴心帮我拎了个袋子。走了一段,星叶叫道:“哎呀,下雨了,下雨啦。”
冰凉的水珠正点点打我脸上,我抬起头,不知什么时候,天空变得阴暗,雨丝飘荡。
我撇过头去,笔直的水泥路,静寂的瓦房,广阔的稻田,没什么改变,但那个世界已悄然远去,那个如同岛屿般的世界,在空间里永远的漂浮。它的存在与变化都随着一位以画画为兴趣的人的出现,以后又会怎样呢?
只能做单纯的想象,但愿一切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