鲍淑华百无聊赖地走在校园里,刚才她去找王怀仁没有找到。从这个学期开始,她总也找不到他的身影,就算找到了他不是跟同学在喝酒,就是在垒长城。她知道,这是他在跟她堵气呢。可是她真的不知道该不该答应他的要求,她知道,自己不漂亮,学习一般,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当初在西安的时候,正是为学籍的事情,她和卫玉敏经常去找王怀仁,这样一来二去的,她渐渐对他有了依恋,直到来武汉之前,他提出了想跟她处朋友。那个时候的她并不能确定他是否真心,可是想到以后不知还会有什么事发生,如果有了他的帮助,她或许不会彷徨。至于是不是爱他,她还真没有想过,也许爱?可爱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为什么没有书上写的那种刻骨铭心的感觉,话又说回来刻骨铭心又是什么感觉?她踢着路上的小石子。那么不爱么?可是现在不管做什么事,她首先想到的会是他,而每天早上一醒来的第一件也是想到他。这或许成为了一种习惯。他与她之间最多也只是拉拉手,就连亲吻都很少。不是,关键是每次他想亲她的时候,她总是觉得有些难为情。而且每次被他亲的时候,她可以感觉到他的激动,这些总让她有些不知所措。尤其是在上个星期六的晚上看完一部激情片之后,他竟对她提出了进一步的要求。只是当时的她虽然也有些激动,可最终还是拒绝了他,这之后,他便对她这样的爱搭不理的。有的时候,她也在想,算了,有什么了不起,不理就不理,大不了就分手。呃,分手?分——手……她飞起一脚踢向了路边的一颗小石子,石子飞了起来,正中了不远处一个男生的腿。
“唉哟!是谁?”那个男生捂住了被击中的地方,看了过来。
“对不起,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鲍淑华吓得一吐舌头,赶紧道歉,这个时候才看清被石子打中的男生就是在学校里很有名气的藏族学生——藏巴平措。
或许正是鲍淑华那一吐舌头的俏皮,也或许藏巴平措本来就是一个爱拈花惹草的人。看到独自一人的鲍淑华,他突然就有了接近的冲动。
“没关系,能被你这一石子打中,说明是老天给我们的缘份。看来我还得谢谢这块石子,让我认识到了你这么有——气质的女生。”说着他满眼深情地看着鲍淑华。
这是鲍淑华始料不及的。她以为他最多会像其他的男生一样,只会对她说一句没关系就完了。可是他居然会说她有气质,这真的让她有些受宠若惊了。她有些吃惊地看着他,心里却没来由的泛起一阵甜。
“怎么样?认识一下,我叫藏巴平措。你呢?”他伸出了手。
“我叫,叫鲍淑华。”鲍淑华慌忙伸出手来握住了他的手。
“那,你有空吗?我们出去走走?”他握住了她的手,并没有松开,她微微挣了挣也没有挣出来,便由他拉着向校外走去。
那天的下午,他带着她去沙湖边转了转,回来之后又在校外的餐厅里请她吃了饭,之后又带她去看了场镭射电影。
他们回校时已很晚了,在女生宿舍分手的时候,藏巴平措对淑华似乎有些不舍,他约她第二天再出来。而淑华只是稍稍犹豫了一下之后,便答应了。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淑华只要一有时间便跟藏巴平措在一起,仿佛开始了她的第二次恋爱。至于王怀仁,她也不再去找他了。
对于王怀仁来说,最初几天没有鲍淑华的骚扰让他安静了很多,可时间一久,他还是有些寂寞的。尤其是每次的身体骚动之后,他想寻找一个发泄口。那次的要求被拒之后,一个是觉得自己很没有面子,另一个也是想晾晾鲍淑华,让她知道一下,除了他没有人会再跟她谈恋爱的。可一旦等不到了鲍淑华,他又有些不甘心,恰巧有个同学跟他说看见了鲍淑华跟藏巴平措在一起了。起初他还不信,在又接下来的几天没有见着她的影子之后,他决定去找她。那天中午吃过饭,他刚刚下楼,便看到了鲍淑华走出了女生宿舍楼,他正要叫,却看见到一个男生迎了上去,没错,那个男生就是藏巴平措。
怒火,在一瞬间燃烧了起来。
庐山之后,海涛跟婉丽的关系似乎又近了一步,海涛再约婉丽也不会总吃闭门羹,除非她的真有事,她总会有一两次会答应他的邀请。虽然,他们的话题会很广,有的时候甚至会泛泛而谈,可是比起之前的拒绝,让海涛振奋了不少。就在他们的关系继续前行的时候,学校里发生一件对于大多数新疆学生来说义愤填膺的事。
这并不是他们入校以来开的第一次大会,只是这是他们入校以来开的第一次以处分部分新疆学生为名处分大会。
“等几名同学因为争风吃醋,发生冲突,将藏巴平措同学打伤,事后又不顾学院调节,态度恶劣,情节严重。经学院领导决定对以下同学给予处分:李XX,开除学籍,勒令退学;王XX,严重警告处分,留校查看;张XX,严重警告处分……”
听到这样的决定,所有新疆籍的学生一片哗然。
“在处理这次的事件中,吕阳同学不能积极配合学院领导,正确处理事件,情绪抵触,言辞过激,为严肃校规校纪,为整顿校风,特给予警告处分的决定……”
“凭什么?”“她怎么不站出来说话?”“做为事件的引发者,她为什么不出面解释……”所有的人在议论纷纷,而此时几乎全场的目光都集中在一个人的身上,她就是婉丽的舍友——鲍淑华。
婉丽从来没有料到他们宿舍会以这样的方式在学校成名。
自从月初以来一直到现在,半个月过去,婉丽还会在学校的路上听到同学频繁地说起他们宿舍。今天更是达到了极点。
处分大会一结束,鲍淑华立刻成了众矢之的,而她自始至终一直沉默,也惟有沉默才是她此刻最好的自保方式。
也直到此时婉丽才知道了整个事件的始末。
在上个世纪的九十年代初,西藏还是相对稳定的地区,其也因山高地远而成为神秘的代名词。据传藏巴平措是西藏贵族的后裔,其家族里有人是中央的高官,这使得他的身份十分变得敏感,也使得他平日在校园里比较嚣张拔扈。在校的学生大多数都听过他的名,这次婉丽终于见到其人,原来就是那个在元旦晚会上吹嘘“从武汉乘飞机要飞三天才能到西藏”的骗子。那次很不巧地婉丽坐在他的斜前方,一直就听到他在胡吹,当然都是无稽之谈,所以她并没有在意,直到他说出那句话后,她才特意看了他一眼。心说:“真是这样的话,怕都飞到地球的另一面了吧!”所以对他印象深刻,没想到原来他就那个大名鼎鼎的藏巴平措。
鲍淑华也是偶然认识了他,以她那猎奇的心,很快就被他猎到。她竟避了王怀仁跟他接二连三地约会,不巧的是在一次约会时被王怀仁的室友撞了个正着,于是引发了这次的事件。
按说这件事里应该有王怀仁的份才行,可是那天去在找藏巴理论的路上,被班里的同学叫住说了几句话,等他赶到,“群殴”已落下帷幕,所有的在场人员都被正巧路过的校领导逮了个正着,只有他——王怀仁,居然会全身而退,看,婉丽的预感没有错,怀仁果然是坏人,事后他又极力煽动同学与学院对抗,终于使得事态恶化。
开完会回来,鲍淑华一个人独自走在路上,周围的学生无一不对她指指点点,此刻的新疆籍的学生被愤怒包围着,为那几个无辜受牵连的同学,更为她的不作为。
就在此刻,她突然扭头向她们看了看,眼神空洞,哀伤而又绝望,其实她也不过是普通的女孩,她的作为不过是怕引火烧身而求自保罢了。婉丽突然有些同情她,设身处地地为她想一下,如果她是她,她不敢保证会比她做的更好。
然而婉丽却不能表示她的同情,因为郑丽萍,因为吕阳。
她能感受到郑丽萍的恨意,她知道一场冲突在所难免。
果然,不待她们进去,郑丽萍已和鲍淑华吵到了一起。
自从这件事发生以后,一向伶牙俐齿的鲍淑华一度沉默。鲁迅先生说过:“不在沉默中死亡,就在沉默中暴发。”如今她终于暴发了。她的头发披散,声嘶力竭,面目狰狞。如果不是婉丽和卫玉敏、海燕她们三个竭力拦阻,她们两个怕是早已撕打在一起了,饶是这样,她们还是在她们拦阻的空间已使对方挂彩。
拉开了两人,却仍然不能拉开她俩的开骂。婉丽从没有想到那样污秽的话会从她们的嘴里说出来,她猛地冲过去一把把门拉开,门外是一群躲闪不及的好事者。
“看,有什么好看?”婉丽冲着她们大吼。“你们接着骂,好好让她们见识见识野蛮的新疆人!”转过头她冲着她们喊!
她们显然没有想到婉丽会这样,一下都闭了嘴。
婉丽恨恨地摔上门,将自己关进自己的天地里。
婉丽真的很失望,这样的场景,这样的舍友都不是她想要的,也不应该是出现在这样的学校里的。可是想想又觉得可笑,在这样不入流的大学自然就会有这样的事。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地过去了,她们在不自觉地抵触着鲍淑华,无论她们做什么事,或她做什么事,她们总是找借口让她一个人单独相处。多年以后婉丽常想,她们那时的不自觉,其时就是对她最残酷的一种方式。她们将她完全隔离了。
就在处分大会过后的第二天,海涛依然来约婉丽,他本以为婉丽还是会拒绝的,但这一次却没有。只是这一次他们却沉默的多。
“你们女生真的是虚荣。”海涛突然说。
“什么?”婉丽一下没有反应过来。
“我说你们女生真的是太虚荣。”
“为什么?”
“看看这次的处分结果就知道了。”
“这不过是个人所为,你怎么一棒子打死一片?”
“难道这次的事情,要不是那个鲍什么的去招惹那个藏族,会发生这样的事吗?”
“那是她的行为,又不是我们的行为,你怎么因为这个就下结论说我们都是虚荣的?”
“那么你呢?你就不虚荣?”
“我……”婉丽想说自己并不虚荣的,可是她忽然之间想起了那个“卡西莫多”,是的,她不能否认自己也是虚荣的。她看看海涛,后者看她的眼神里带着嘲弄。
“女人,你的名字叫虚荣!”海涛拉长了声音。
“好,我们虚荣,你们好,既然这样,你干嘛还要跟我这个虚荣的人在一起?”婉丽说着,头一扭就转过了身往回走去,她以为他会追上来,但是,没有。
再往前走了一段,依然没有听到他追来的声音,婉丽一横心,加快了脚步。
接下来的日子对于她们来说是索然无味的,以前的婉丽还时常在宿舍里看看书,而这段时间,她却突然不想回宿舍,于是她便常常去找晓彤,这对于晓彤来说也很意外,毕竟以前总是她来找她时候多一些。
所有的话题都谈过之后,她们便会坐在宿舍楼外的栏杆上看着过来过去的人。时间久了,婉丽发现总是有些学生会在快熄灯的时候才匆匆从宿舍里出去,偶尔还会发现有成双成对的男女生一起出去。
“那些人去哪儿?”终于有一天,婉丽忍不住问。
“回去呀!”晓彤答的理所当然。
“回去?回哪?”
“住的地方呗?”
“他们不住校吗?”
“你这个傻丫头,他们当然是回他们租房住的地方。”
“他们租房住?”婉丽惊的目瞪口呆。这怎么可以?
“你以为每个人都跟你似的这么保守?这在学校里并不是秘密。”
“”婉丽无话可说,这于她真的是无法接受,在她的观念里,只有已婚的男女才可以住在一起,而未婚?她用力摇摇头,这在她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的。
其实,这只是在她这样的人来说是不能接受的,在那个时代,尤其是武汉那样的大城市,每天都会新的思潮、新的行为在被接受、被执行。就像学校里有些学生会利用课余时间去做雅芳的推销员,更有一些内地学生,在学习期间还跟别的人合伙做生意,这些都会让他们这些从新疆来的学生吃惊和想不通,然而,在内地学生看来却是理所当然的。这也就是关内与关外的区别,也算是差距了。这也使得在多年以后婉丽,总是感慨为什么新疆会比内地落后了。因为每当一种新的东西传过来的时候,内地人总是先去学,之后再去评价好不好,而他们却总是先评价好不好才去学。当然这种态度有利也有弊。只是那个时候的婉丽并没有考虑这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