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甜正病怏怏地歪在家里,忽然看见何诚语过来,非常吃惊。
“你怎么过来了?今天不是阿杰比赛吗?”
这里是叶甜住的屋子,也是何诚语给她特意租的一套两居室。何诚语没有住在这里,他仍旧回家了,在他父母的电话哭求之后。何诚语想,不管怎样先安抚住老人再说,自己毕竟是做儿女的,不能让父母太痛苦。
于是他和叶甜商量,先让叶甜独自在外面租房,他回去和父母住一段时间,老两口本来就对叶甜有偏见,如果看见儿子和这女孩同居,两边的关系更是会撕裂到无法收拾。
虽然这儿只有叶甜自己居住,但何诚语每天往这儿跑,他会帮着叶甜整理房间,做清洁做饭,每晚都是俩人腻歪够了他才走,甚至他还承诺,等他们结了婚,他一定买最大最好的房子给叶甜住。
然而今天,何诚语一反常态,从进门到坐下来,始终沉默不语。
叶甜心有不安,她惴惴道:“诚语,到底怎么了?阿杰的比赛怎么样?”
“阿杰的赛车突然拉缸,就在距离终点五十米的地方。”何诚语抬头,面无表情看着女友,“本来他是第一名的,现在,我不知道他还能不能参加URC。”
叶甜脸色一白,她坐下来:“怎么……怎么会这样?”
“是啊,怎么会这样呢?”何诚语顺着她的话,慢慢道,“刚才赛车被拉回来,我和阿伟他们检查了发动机,发现汽油里面有杂质。”
他说着,掏出一个小小的纸包,将纸包打开,里面是一小撮细细的白色晶体。
叶甜的脸色更苍白,她勉强笑道:“这是什么?”
“是盐粒。”何诚语说,“有人把盐粒融入汽油里,这就是导致今天阿杰赛车拉缸的罪魁。”
空气有点凝滞。
叶甜会意过来,她站起身,颤声道:“你什么意思?!诚语,难道你在怀疑我?!”
何诚语久久凝视着女友,他忽然想,他如此爱这个女孩,但是,他真的了解过她的内心吗?
“甜甜,你今天为什么不上班?”
叶甜张了张嘴:“不是说了吗!不舒服!”
“感冒还是肠胃问题?你看上去没有任何不舒服。”
叶甜的脸色更白了:“如果你是来怀疑和指责的,那么我可以不回答你!我累了!要睡觉!你回去吧!”
她说着,抓了被子就想往床上躺。
何诚语站起身来:“我看过昨天全部的监控视频,从头至尾,接近阿杰赛车的,除了你,没有第二个人。”
叶甜把身体缩在被子里,但是何诚语看得见,她在发抖!
何诚语忽然觉得无比难过。
“甜甜,都到了这一步了,你还是不愿和我说实话吗?”
没有回答。
无限的失望笼罩了何诚语!
他慢慢转过身,向门外走去,叶甜发现,她失声叫道:“诚语!”
何诚语站住,转头看看她:“甜甜,我想……我们两个真的是完了。”
叶甜的脸白得像一张纸,她死死抓着被子,好像要把它撕碎。她想说话,但是眼睛里涌出泪来。
何诚语没有得到回答,他缓缓点了点头,拉开门,走了出去。
何诚语将实情告知了路杰他们。
大家面面相觑!
唐棠小心翼翼地问:“诚语,你真的断定……是她吗?如果没有证据的话……”
何诚语打断她:“她没有否认。”
沈璇担忧地看着何诚语:“那你们俩……”
何诚语努力扯了扯嘴角:“分手了。所以阿杰,今天这件事,是我对不起你。”
路杰赶紧道:“行了,你还和我道什么歉……”
他想说,你现在比我迎接的打击更大啊,但路杰还是把这句话给咽回去了。
在座众人,没有谁不知道何诚语对叶甜的感情,他们是从相识相恋开始,就混在一起的。现在路杰和周洋洋都修成了正果,唯独只有他,却和叶甜分手了。
何诚语努力振作了一下,他又笑道:“你们这都是什么表情!哈哈!大丈夫何患无妻!”
周洋洋叹了口气,他拍拍何诚语的肩膀:“男人哭吧不是罪。”
“我没想哭。”何诚语摇头,“我只是不明白,我以为我很了解甜甜,天底下,还有谁比我们两个更亲密呢?可是……我根本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我以为我在尽最大的可能对她好,她应该也向我坦诚的。我也以为,无论叶甜做出什么事,我都能原谅她包容她。现在看来是我太乐观。有些事情她不能做,那是我的底线。”
他停了停,声音忽然嘶哑:“当初阿杰说起天野的怀疑,我还发那么大的火。现在看来,是我冤枉天野了。”
何诚语的话,勾起了路杰内心复杂的思绪。
他依然记得天野在赛后的那张脸,在听见他学了Jason的绝技之后,那张脸上浮现出的嫉妒,不甘,愤恨和敌意……
旁边,周洋洋却嘟囔道:“今天丁柔嘉那么做,一定会触怒James那只老狐狸的,我看丁柔嘉下场堪忧!”
这句话,大家都陷入担忧之中,唐棠却嘟囔道:“还是先担心一下我们自己吧,阿杰这样子,怕是进不了URC了。”
沈璇站起身:“这件事我去斡旋。好歹我还顶着个车队经理的头衔,我得搞定阿杰的入场券!”
唐棠也站起身:“我们都得加紧!我已经和X记者取得了沟通,进展迅速。如果我能尽快搞定调查资料,James那只老狐狸就再也不能嚣张了!”
路杰说:“小棠,你得小心,千万别打草惊蛇!”
唐棠一笑:“不用害怕,我知道分寸。”
舒辉的办公室。
James狠狠一抬手,啪的给了丁柔嘉一个耳光!
丁柔嘉被他那一下打得一个趔趄,脸颊顿时红肿!James仿佛还不满意,他扑上去,死死掐住丁柔嘉的脖子!
“还想在我手里玩花样?!”
丁柔嘉被他掐得几乎进不来气!
舒辉此刻走进办公室,他看见这一幕,假意笑笑,劝道:“算了,James,丁小姐已经接受教训了。”
James这才恨恨松开手。
丁柔嘉捂着脖子,她剧烈咳嗽着,蹲下身去。
James恶狠狠盯着她:“如果你再敢玩花招,下一次,我可不会放过你了!”
舒辉走过去,脸上依然是一脸的假笑:“丁小姐,下次,千万别再这么做了哦!”
丁柔嘉跌跌撞撞站起身来,她看了James一眼,转身出去了。
直至走到很远的地方,她确定身边没有监控,这才拨通了手机:“阿昂?”
那边传来陈昂的声音:“情况怎么样?”
“狗急跳墙了呗。”丁柔嘉笑笑,摸了摸红肿的脖子,“不过我想,我应该在这里呆不了多久了。”
舒辉关上房门,他将一份资料放在James跟前。
“路杰仍旧拿到了URC的比赛资格。”
James脸色阴晴不定:“是John Lope在里面帮了忙吧?”
舒辉叹了口气:“没错,我们的敌人不止这些小朋友们,还有很难搞定的老家伙。”
James哼了一声,他擦了擦手,将纸巾扔进垃圾桶。
“不能再让路杰这么走下去了。”他用力挥手,“当初除掉他父亲,我以为万事大吉,没想到现在又冒出来一个儿子!”
“那就照样除掉好了呀!”舒辉面露微笑,仿佛在说着什么特别平和的话。
James震惊地看看舒辉,他突然一笑:“我果然选对了搭档。”
“那是当然。”
“天野怎么样?”
“很乖。”舒辉耸耸肩,“没有任何异常。他还在使用那些药物,似乎已经离不开它了。”
James像个海盗一样露齿而笑:“那样,就最好了。”
隔壁办公室里。
天野将注射完的一枚针剂扔到桌上。
“好了,打完了。”他笑了笑,“我觉得我快要营养过剩了。”
Zoe忍俊不禁,她拾起针头收拾好,这些貌似的止痛剂,已经全部被她给偷换过了,里面没有让人上瘾的物质,却只有加强营养的氨基酸。
“他们依然很得意。”Zoe忽然说。
天野点点头:“就让他们继续得意吧,这也许是他们最后的狂欢了。”
Zoe低头看看天野:“你还是心有不甘,对么?”
天野没有看她,他把目光挪开,盯着自己的脚踝。
“我失去了很多,Zoe。”他忽然轻声说,“对于一个失去这么多的人来说,不去嫉妒,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即便是我,也会在夜里嫉妒得发狂,对着无法挽回的一切。”
Zoe伤感地看着他。
“然而即便如此,我也明白我应该做的事情。”天野抬起头来,他的目光再度变得坚毅。
“我会让Jason……我会让我爸爸重新骄傲起来。”
气氛里的焦灼之感,感染着每一个人,两边都在紧锣密鼓地努力,谁也不知道这一次究竟谁胜谁负。唯一被双方心知肚明的是,这一次,如果不彻底打败对方,己方就再也没有未来可言。
路杰的训练更加勤奋。
他现在才更深刻地意识到,当初天野给他的那些基础训练多么宝贵,他直到现在,仍然在使用天野的那些方法训练着自己。
赛车内部是个可怕的环境,除了赛车手本身,没人喜欢那种地方:过于接近地面,四周围全都是滚烫的金属,所有不必要的东西全部拆卸了,巨大的震耳欲聋的噪音,极高的温度,高速旋转碰撞的空间……
那不是一个舒服的地方,普通人只会难受到想逃。只有车手,职业车手,才会喜欢那儿的一切,哪怕他们为了快,把所有可以更舒服一点的都拿走了。
周洋洋和他一同训练,在咬着牙坚持了多日之后,他和何诚语说,他现在才明白什么叫天分。
“我从前就知道阿杰有天分,是天生的赛车手,但我也没认为自己就没这份天分。”他笑了笑,擦擦额头的汗,垂下眼帘,“现在我才深刻明白,什么叫天分。更可怕的是,有天分的人比你更加勤奋。”
何诚语重重拍在他的肩膀上:“阿杰有天分这不假,但是你也不是可有可无的人,你明白吗?别沮丧,要拿出当年大少爷的那股狂气!”
这话说得周洋洋笑起来。
他早就没有了那股狂气,当初周梓明用一纸DNA报告拍碎了他的自尊,几乎把他打成了一地碎屑。
后来,是何诚语和路杰支撑着他,帮他把那一地碎屑收拾起来,周洋洋这才重新给自己塑造了一份自尊心。
而这里面同样重要的是沈璇。
有时候周洋洋会半开玩笑的和沈璇说:“你到底看上我什么了?我现在又没钱,又没名,比以前差远了。以前我揣着满腰包的美金追着你跑,可是连你的人影都赶不上。”
沈璇笑了笑,她晃了晃手里的鸡尾酒,用指尖轻轻点了一下周洋洋的额头:“John Lope的女儿,最不缺的就是美金。”
周洋洋点了点头:“这倒是。以前是我太傻。”
他如此诚恳,沈璇倒沉默了片刻。
“如果你没有经过那一场家变,从此清醒过来,我是不会注意到你的。”她说,“在那之前,你不是你,洋洋,你明白吗?你只是某个中国富商的儿子,一个金钱的符号,仅此而已。但是如今,你不是谁的儿子,更不是什么符号,你只是你自己。”
沈璇说着,又笑起来:“你知道你让我印象最深刻的是什么事吗?”
“肯定不是当初我挥金如土的场面吧?”
沈璇大笑:“怎么会!是有一次我去你和阿杰的公寓,你在厨房煮方便面,你把前夜的剩菜放进去,还告诉我,什么菜和什么口味的方便面最搭配。我当时简直听呆了!”
周洋洋也笑,他自己也没想到,会在沈璇面前暴露这一面。
“你们的情况不乐观,路杰退出耀辉,大家前途渺茫,我以为你会沮丧,会抱怨,可是没有。”
沈璇到现在还记得,周洋洋那种如数家珍的表情,厨房很小,也很热,周洋洋的脸上胳膊上都是蚊子叮出的包,路杰告诉沈璇,那是他昨晚熬夜用功所致。唐棠给他们俩买了蚊帐,但是每晚在灯下努力的周洋洋,享受不到蚊帐的“庇护”。
尽管身处低谷,周洋洋却一点都没有觉得窘迫,他那种坚定乐观的心态,深深打动了沈璇。
他那样子,像厨房里的王。
周洋洋想了想,认真道:“没有什么比周梓明给我的那一下子打击更大。所以在那之后,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再垮掉了。”
周洋洋的这番话,至诚至性,沈璇听了,既有些伤感,又觉得欣慰。
那时俩人在公寓附近的一家酒吧小坐,周洋洋最近和路杰一样,日程繁重,唐棠说这不行,人太紧张了,还没到比赛就会垮掉,必须学会放松。
于是她拖了路杰去逛公园,而沈璇则不由分说把周洋洋从被窝里拉起来,让他陪自己逛街,喝东西。
三剑客只剩了一个何诚语,沈璇和唐棠一开始还想,何诚语最近受打击太多,他们得想办法带上他。岂料何诚语却把手一挥,豪迈地说:“你们玩你们的!别管我!公寓被他们俩睡成了狗窝,正好,我来帮忙整理一下!”
因此这就是周洋洋和沈璇出现在酒吧里的原因。
俩人正小声说笑着,却有一个人朝着他们走过来。
“洋洋?”中年男人的声音,充满了不置信!
周洋洋抬起头,他的脸色微微一变,却站起身来,礼貌万分地说:“周先生,晚上好。”
沈璇一看,来人竟然是周梓明。
周梓明显然被周洋洋那一声“周先生”给喊愣住,他的脸色有几分难堪,但仍旧笑了笑:“没想到在这儿遇见你们。Miss lope,你还记得我吗?去年我和你父亲见过几次。”
沈璇也礼貌地站起身:“我记得。周董事长,好久不见了。”
沈璇这个称呼本来也纯属自然,但是放着周洋洋站在旁边,自然的称呼也变得不自然起来。
周梓明更加尴尬,他笑道:“又不是在场面上。Miss Lope不用太多礼。你们二位这是?”
沈璇一笑,她看看周洋洋:“洋洋是我的男朋友。”
周梓明一听这话,脸色更变了几分。
但他仍旧勉强笑道:“我怎么不知道?洋洋,以前你没说过!”
沈璇看看周洋洋,她理解周洋洋的心情,于是干脆替他回答:“我和洋洋认识很多年了,周先生,但我们最近才成为男女朋友的。”
周洋洋明白他父亲的心事,周梓明在巴结John Lope,他一直希望和ake合作,借此能从庞大的海外市场分一杯羹,所以之前他的侄儿周荃一直黏着沈璇不放,寻找各种机会想引起沈璇的注意。虽然周荃的那些穷形尽相是性格所致,但其中也多少有些他叔叔的授意在里面。
周洋洋暗自觉得可笑,周梓明想拉拢John,想和ake联姻,他主意打得很好,想把周荃和沈璇凑到一起,但他万万没想到,被他割裂了父子关系的自己,却成了John lope女儿的男朋友。
这可真是,歪打正着。
如果换在以前,周洋洋一定会抓着这个机会,对无情抛弃自己的周梓明大大嘲讽一番。
然而现在的他,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周洋洋了。
他轻拍了一下沈璇的手,温言道:“咱们该回去了,把诚语一个人丢在家里当清洁工,我于心不忍。”
沈璇也笑道:“他现在可能饿着肚子恨咱们呢。”
于是周洋洋又对周梓明礼貌地说:“周先生,如果没事的话,我们先告辞了。”
周梓明目瞪口呆望着他们,他完全没想到,昔日那个顽劣轻佻的周洋洋,如今竟有了这样一份沉稳成熟的姿态。
……那个围着他“爸爸爸爸”叫个不停的孩子,已经不存在了,他变成了如今这个礼貌万分的陌生人。
他几乎难以控制地喊了一声:“洋洋!”
周洋洋停住,回头看了看他,脸上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
“这是公众场合,周先生。”他淡淡地说,“一旦被八卦杂志拍到,对您的声誉是有损害的,这您该知道。”
周梓明的脸,霎时变得更难看!
周洋洋又看了他一眼:“失陪。”
他挽着沈璇,离开了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