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腹情绪拥堵在胸,还未有可宣泄之法,放在口袋里的手机剧烈震动起来。欧阳进分心去接,头顶上方蓦的出现一片阴影。待他抬头,已经被罩了进去。手中机子掉落在地,旋着圈子,却没有去捡起。
顾小白奇怪的挂断电话,握着手机抬头问身旁赶来的邱尊:“欧阳进怎么不接电话呢?他不是说明月醒来要立即告诉他的嘛?”
邱尊也不知缘由,便安抚她道:“可能有事绊住了。先去问问医生怎么说。”
顾小白点了点头,嘴里边嘟囔边往病房走。
段明月稍早的时候醒了,医生给她做检查,等等就会转到普通病房。顾小白候在门口,等医生出来的时候迎上去,问起段明月的情况。
既然是醒了,插管之类便都撤去了,护士在和段明月说话,邱尊在门口对着段明月望了望。自己转身走到外面,打了电话给欧阳进,果然如顾小白所说,始终没有人接听。邱尊是知道欧阳进去新加坡所为何事,谈不上担心,总觉得有哪里不妥当。正是这时,一通电话又接进来,他听了,回了声“我立刻回来”。让人给那顾小白留了话,就离开了。
顾小白跟着主治医生去了办公室问情况,回来的时候段明月已经由人送到了普通病房。她无比感慨唏嘘的和段明月唠叨这一日一夜的煎熬,更兼将自己形象往高大上的路子上塑造了一下。
明月还是浑身都疼,尤其是胸腹处,新伤旧伤。她自己都替自己这铜皮铁骨的身体感到佩服。两次和钢铁片包裹的大家伙对抗还能死里逃生,不得不说句,命硬。
躺在床上听顾小白叨咕叨咕,好像很久没这么吵了。她指派她到外面去买点医生允许她吃的东西,想安静两分钟。顾小白得到指派,很高兴的留了段明月一个人在病房就跑出去了。段明月抬头瞪眼看着天花板,就开始想起来上次这样的时候是在几年前。
很多东西平时不会去特意想,可一旦再次遇上了,就和年老的人会无意识去回忆一样,不由的就会两相拿出来观望观望。
想到那一年她从公寓里跑出来,也不记得是因为当时抱了必死的决心而没有躲避那辆车子,还是因为太害怕,跑得太急没有注意到车子。总之被撞飞出去抛到天空的感受还记忆犹新。就好像一只气球,放开绳子飘到了天上,痛反而是不觉得了。人说三魂六魄的,那会儿的身躯和魂魄当真是分开的,她都能看看到自己……
想得偏了,不禁轻笑出来。伤口立即抗议得疼。忙闭上嘴悄无声息的叹气:能够在这般境况下还苦中作乐的,大概除了她也没有别人了。
有点儿渴,舔了下嘴唇。她想起来倒水喝,还没怎么动就疼得龇牙咧嘴的。才醒悟过来自己现在已是四肢不全的货色。百般无奈的眼朝天花板,听到门板微微开启的声音,那以极缓慢挑勾人心速度推启的门扉,亦带起了一缕一缕渗透般异样的情绪在心中弥漫开来。
门后拖出的长长影子像极了一个人,吊起她心扉一点一点的拖拽,也和那门后的影子一样拖至极致。短短几分几秒的时间,竟然叫人期待忐忑担忧得有些窒息。
直到那门打开,一口气咚的一下掉到实处,似乎还有声音。
顾小白奇怪的望这段明月显然失望的脸,走到跟前:“怎么了?想什么呢?”
手里拿了一堆的吃食,都是病人不宜的。明月视线仍旧在门那儿的流转了几秒,转回来看着顾小白,努努嘴:“喝水。”
“渴了?”拿了水杯过去接水,她放了吸管递到明月跟前。喝了两口,仍旧觉得似答案未解的困惑。想了想,段明月还是问:“你刚进来的时候有见到谁没?”
“咦?有谁在门口吗刚刚?”扒了瓶酸奶吃起来,完全不考虑忌口之人的苦逼。小白很痛快的大快朵颐。段明月便没有再问,迟疑的再看向门前,转过脸来闭上眼。
那紧闭的门后同样有人闭了闭眼睛,似疼痛至极的以手扶额。他今日是来拿药,整夜的工作对仍未痊愈的身体来说实在施力太过。看到顾小白走过,他几乎是立即就会想是否与她有关,竟当真是的。崔鹏遭人暗算,她又死里逃生,离开庭的日子越近,“意外”开始频繁发生。究竟是谁在牵动这一根无人可见的线,或者当真只是巧合的频发?
背后被人拍了一记。秦时收敛精神,回过来一看,是陪同来取药的同事。秦时睇了眼他手中的药,未说什么,转身提步便走。那人奇怪的去看病房号,并不记得老板有朋友住院的。虽好奇得很,也没有多问。
两人一前一后沉默的往停车场走,秦时突然接到崔婧静从新加坡打来的电话,当即眉间攒蹙,接下电话。听完对面说话更面色凝重,已开了车门的同事朝停下脚步的秦时望来:“老板?”秦时将电话挂断,随即快步走到驾驶室这头:“你打车回去,我要去个地方。”
“可是老板你的药……”
“放着吧,我一会儿吃。”从车窗将药拿过丢到一侧,他说了声,车子就滑出去了。
赶到镇远在城内办事处,已见几辆传媒车停在大厦楼下。秦时将车停在路对面的树下,等了会儿才从车上下来。与大厦里一位有过交集的保安联络后,自地下停车场的安全门进入大厦内部。处在十二楼的办事处亦早被媒体围得水泄不通。只是虽并非假日,但办事处无一人在内,大门紧闭,闻讯而来的媒体也只能围堵在门前不得入内。
看来消息早不胫而走。
秦时站在人群之外,背靠墙壁冷眼旁观虽寻不到办事处人员,仍旧熙熙攘攘厉害的人群。镁光灯亦闪烁不停。这边既然是如此状况,料想新加坡那边是怎样的一个严重法。
他从口袋里拿出烟来,向墙壁侧后边的地方稍过去些。往下走两步,那是连着安全楼梯的一个休息平台。
将烟燃上,慢慢吸了一口,再慢慢吐出。却发现有另外一道烟雾在旁腾起。秦时侧眼望去。与那人同时望来的眼恰好对了个正着。
他淡笑了笑,也未直起身,还是背靠着墙壁,与那人一点头。并未再有其他举动,只是抽他的烟。反倒是邱尊把烟掐了,侧过身来,肩膀对着墙壁,唇畔带笑的问道:“抽烟对你的身体不会有影响?”
秦时闻言笑出了声,将指尖余了一段的灰烬掸落地面,淡瞥邱尊:“重要?”
邱尊摇摇头:“当然不。”
秦时便也不再说话,由那一段烟慢慢的燃尽。
于是有一段时间的沉默,直到邱尊再度开口:“如果秦律师能够帮忙,相信不难找到欧阳进。”
秦时哼了一声:“为什么要我帮忙?身为投资人,邱总不是更名正言顺?”
他睨向对方,将烟丢到了墙角的垃圾里。站直身:“想必邱总比我更清楚欧阳进的下落。”
邱尊不禁笑起来,做出不知所谓的样子,道:“这话说得不明白,难道是我把欧阳进绑了起来?”
“人是不是你绑的没人知道,不过和你有没有关系……”
他话未说尽,亦没有再往下说的意思。起身预备要走。邱尊往前一站拦住他:“我希望你不要再查下去。”
秦时不为所动,只问:“不知道邱总说的是哪一件?林氏洗钱案,段氏夫妻命案,还是新加坡警察遭袭案?”
“啊,最后一项不算。”他摇摇头,有意做出说漏嘴的样子。邱尊脸色蓦的难看,厉瞪了秦时道:“你不过是个律师!”
“所以?”
挑挑眉,秦时只问:“我是该由着人搓圆捏扁还是该陪着邱总一块儿冷眼旁观?”
“我从未插手其中的事,我劝你也别再紧跟不舍。林齐民已死,林氏也支撑不了多久。你现在放手还来得及!”
“我只问一句,”正身,秦时将脸上嘲讽调侃的颜色都收拢起来,肃穆而问,“是不是我放手,邱总就能给我满意的答案?”
邱尊面孔僵住,一言不发。秦时便再接再厉道:“一开始,我确实只是想要摆脱林齐民的步步紧逼,甚至在林齐民于新加坡毙命之后,我也想过等警察将他尸首运回国,所有事情便都交予警方处理。我不再插手。但是,想来邱总也该知道我有位同事叫崔鹏,在新加坡遇上了什么事,甚至是段明月……”
“明月的意外和林氏没有关系!”
“当真没有丝毫关系?”
邱尊眼神一暗,秦时冷下脸孔,冷笑出声:“说句不好听的,我还是劝你别再姑息养奸。邱董事的为人你应该很了解,他的底线,就是没有底线。”
说罢,秦时推开邱尊,错身往楼梯上走。
“秦时。”邱尊忽然喊住他,道,“如果我猜得不错,欧阳进暂时不会有性命之忧。”
秦时站住脚未回头,隔了会儿,他再度往上走:“这句话不该对我说。”
邱尊顿了顿,似下定了决心,推开安全楼梯的门,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