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高低低的黄莺鸟叫,最后变成了细细的啜泣。
谢澜音真的哭了。
委屈的,疼的。
答应了让她休息休息,结果又来了,桩子凿井似的,三番两次,谁受得起?
萧元本以为她是太喜欢才哭的,他像早上那样埋在她脖颈,边享受余波边心不在焉地哄,脑海里还都是方才的酣畅,哪有理智分辨她的哭声,直到她哭得越来越委屈,他才意识到了不对。
“澜音?”萧元紧张地抬头看她。
谢澜音闭着眼睛,只是哭。
萧元见她脸色不太好,赶紧退了出来,离开时她打了个哆嗦,眉头紧蹙。萧元心中一惊,先抓起中衣擦拭,要扔开时却见雪白的中衣上沾了红。
萧元顿时出了一身冷汗,顾不得先安抚她,低下去要检查她伤势,谢澜音不想给他看,萧元此时容不得她闹别扭,紧紧按住她腿,看完了,他后悔不已,心疼地替她盖好被子,抱到怀里哄,“澜音,我,对不起……”
他想说他不是故意的,说她的声音与外面的黄莺鸟叫混在一起,他抵挡不住,着了魔的想让她的叫声压下鸟叫,脑袋里全是声音,忘了顾忌她的感受。
可到底都是他的错,才害她受了那么大的苦。
“澜音你等等,我这就去找药,上了药就好了。”他说什么她都只是哭,萧元没办法,歉疚地亲她一口,迅速穿衣去前院找药。葛进提前为他准备了专门用在她那里的药,萧元自认不会让她遭罪,未料还是高估了自己的自制力。
一刻钟没用上,萧元去而复返,还端了一盆热水来,替她清洗后再小心翼翼的上药,整个过程中,她除了疼得打颤,哼都没再哼一声。
萧元最怕她这样,他宁可她打他骂他。
“澜音,我知错了,你说你怎样才能消气?”上完药,萧元再次将她圈到怀里,诚心地赔罪。
谢澜音一声不吭。
萧元就一直轻声的哄。
他怀抱是暖的,赔罪的话比甜言蜜语更温柔,生怕她不原谅。
原谅还是不原谅,谢澜音还没想好,她太累了,不知不觉就在他怀里睡着了。
萧元过了会儿才发现她睡了,小脸苍白,长长的眼睫还是湿的,眉尖儿微蹙,像是被恶人欺负了的小姑娘,可怜巴巴地缩在他怀里,明明知道他就是那个恶人,她靠着他胸口的姿势,抱着他腰的手臂,还是泄露了她对他的依赖。
萧元明白了,就像之前几次惹她生气一样,她会生气,最后肯定还会原谅他。
这就是她对他的喜欢吧?
知道她会原谅自己,萧元却没有如释重负的感觉,反而更愧疚。
他温柔地摸了摸她头发,一动不动地维持着这样抱她的姿势,直到熟睡的她嫌靠在他怀里不舒服朝里面转了过去,萧元才收回发麻的手臂,慢慢地坐了起来。
放下纱帐,看着一地凌乱,萧元弯腰,一件件捡了起来,暂且放到椅子上。瞅瞅纱帐里安睡的妻子,猜她短时间不会醒,萧元提着鸟笼走了过去,吩咐鹦哥桑枝不得进去打扰,他看看手里的梅花,那朵他亲手戴在她头上然后被她梳头时放在梳妆台上的梅花,视线投向了梅林。
这一觉谢澜音睡到黄昏时分才醒。
睁开眼睛,对面是床板,她打个哈欠,想转身,才动,就被身上的酸痛彻底赶走了睡意。
记起睡前发生的事,谢澜音小脸立即绷了起来,皱眉转过去,身侧却是空的。
心虚不敢见她了吗?
刚刚只是生气,一觉醒来没看到人,谢澜音心里又忍不住一阵失落。
她喜欢看他紧张的样子,喜欢被他哄。
“鹦哥,桑枝。”无精打采地躺着,谢澜音喊丫鬟们进来服侍。
等了半晌却没有动静。
谢澜音眨眨眼睛,又喊了一遍。
还是没有人应。
谢澜音奇怪了,坐了起来,这才发现中衣好好地放在床脚。穿好中衣,谢澜音挑开纱帐,刚要将纱帐挂到床顶坠下来的弯钩上,却被眼前所见惊住了。
架子床与屏风中间,不知何时被人摆了一张黄梨木竹节长案,案上铺着一条雪白的画轴,而画轴之上,摆了一朵朵深红鲜艳的梅花。
谢澜音难以置信地盯着那五个用梅花摆成的字:
澜音,对不起。
梅花太多,不知摆了多久,屋子里好像都多了淡淡的梅花清香。
谢澜音抿了抿唇。
屏风后萧元“偷偷”地探出头。
谢澜音没忍住,扑哧笑了出来,才笑一声立即又绷住脸,狠狠甩下了帐子,再次躺到了被窝里。
萧元这次真的松了口气,走到床边挑起纱帐,他趴了下去,抱着她小声哀求,“澜音,原谅我这一回?这次我保证,再你养好之前,我绝不碰你。”
谢澜音闭着眼睛冷哼,“你都保证多少次了。”
萧元自知理亏,贴着她脸喃喃道:“那你说,怎样才肯消气?”
谢澜音抿着嘴不说话。
萧元这一下午都在想如何讨妻子欢心,亲了亲她鼻子,低声道:“月底我请岳母她们过来?”
她名义上是侧妃,没法三朝回门,刚成亲马上就请岳母过来,之前演的戏就容易穿帮了,等到月底,让她假装生病,岳母就有理由过来探望了,至于她为何病了,是被他欺负了还是被迫嫁人郁郁寡欢,全凭外人揣摩。
谢澜音眼睫颤了颤,“合适吗?”
她当然想家,却怕因为与娘家联系太多连累他们被皇上猜忌,至少在沈应时出孝姐姐嫁过去之前,都得谨慎些。
萧元便将他的法子解释给她听,最后用力抱了她一下,看着她眼睛道:“不生气了?”
他送的两样赔罪礼都合她心意,谢澜音慢慢睁开眼睛,与他期待温柔的凤眼对视片刻,勉强点点头,没忘了警告他,“再有下次,你把树上所有梅花都摘下来也不管用。”
“绝不会再有下次。”萧元笑着保证道。
谢澜音瞪了他一眼,推开他要起来,躺了一下午了,再不起来丫鬟会怎么想?
衣裳都穿好了,谢澜音忽的想起什么,朝桌子上望了过去。
萧元顺着她视线看去,了然道:“你想看黄莺?我命人去拿……”
“不准你拿!”谢澜音声音陡然拔高,转身骂他,“再敢拎你的破鸟过来,我让人炖了它,以后也不准你在我面前提它!”
都怪那只黄莺鸟,叫来叫去叫个不停,叫得他也发疯。谢澜音永远忘不了他在她耳边说的那些混话,什么那只黄莺是公的,肯定以为她是母黄莺鸟了,还让她叫的更大声些,看看能不能引来更多黄莺……
这辈子谢澜音都不想再看到那只破鸟!
她气鼓鼓的,萧元也记起了自己说过的话。
只是他回味起来却是另一番滋味儿。
虽然很想再听她与黄莺一起叫,短时间内萧元是不敢触怒她的,为了哄她高兴,晚上还特意命厨房炖了只乳鸽。
“你不喜欢它,我让人炖了。”饭菜摆上来,萧元一本正经地指着白瓷汤盆里的乳鸽道。
谢澜音听了,恨不得将汤盆扣到他脑袋上,真以为她没吃过乳鸽?
月底天气暖和了不少,谢澜音按照萧元的法子,称病卧床不起。
萧元先请太医来替她诊治。
谢澜音没病,提前服了葛进配出来的神药,原本因男人辛勤滋润的小脸顿时变得苍白憔悴。
太医号脉后,称是心有郁结,开了养神的方子,劝她放宽心。
当时萧元就在旁边听着,谢澜音怯怯地看了他一眼,萧元则面冷如霜。
秦王与侧妃不合的消息就迅速传了出去。
皇上与沈皇后听闻后都挺满意,并不知真相的蒋氏可着急坏了,收到萧元请她过去开解女儿的帖子,立即抱上晋北,领着谢澜桥一起去探望女儿,见了面却发现谢澜音红光满面,如怒放的牡丹,妩媚妖娆。
那是被丈夫疼爱的新嫁娘才会有的模样。
蒋氏一颗心落回了肚子,谢澜桥也松了口气。
谢澜音看看姐姐,虽然很想介绍姐姐与小颜氏认识,但此事干系太大,传出去所有人都得遭殃,她不得不谨慎,只能跟萧元一样,选择暂且隐瞒。
见过家人,谢澜音心情大好,夜里萧元摸黑过来,她很快就原谅了他的迟到,回应他时也放开了些。谁料正要迎他,外面突然传来让她心有余悸的黄莺鸟叫。
知他又带鸟过来,谢澜音气得要推人,却被早有准备的萧元牢牢按住,霸道地占了地方。
接下来的事情就不受谢澜音控制了。
幸好成亲半月,夫妻已经互相习惯互相了解,事毕,谢澜音如泡在汤泉池子里,遍体舒畅。
新婚的日子如蜜里调油,只是时间长了好像也有点没趣了,毕竟因为萧元身份尴尬,谢澜音不能回家探亲,也不能出门与交好的姐妹们赏花喝茶,天天闷在王府,就他们两人,再美的景看多了也就那样。
就在谢澜音坐在萧元腿上哼哼唧唧求他换种方式帮她打发时间时,沈皇后突然派人送来口谕,请她入宫,与众妃嫔一起赏花,顺便瞧瞧待选的秀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