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不能忘记这一天,这个晚上,我和大猫躺在床上,在讨论宝宝起名字的问题,突然我感觉下身轻轻的像有一个小簧片那么一弹,然后就是一股热流涌出,羊水破了?要生了?都不会试,还早,我才怀孕29周。
“完了。”我下意识的一愣,“我出血了,老公!”
“什么?你确定?”大猫老公似乎还有点不太相信。
“我确信,没开玩笑。”大猫看我的眼神,知道这一刻终于到了,他转头向婆婆公公喊了一声“小喵出血了!”,然后就慌忙的抓起手机,拨通了120急救电话。
其实这一刻的到来并不意外,但是这么早确实让我出乎意料,而且我也终于体会到什么叫做“前置胎盘的无痛性大出血”,确实一点疼痛都没有,但是下身就已经血流成河。
开始出血的前5分钟我还没有太慌,想也就和来例假的量了吧,但是我也知道这一下肯定要医院走一遭了,于是我自己跑下床,去卫生间垫了一块卫生巾,穿好衣服,但是瞬间一股出血,卫生巾就被殷透了,我移着步缓缓地挪到床上,躺下,不敢动。我发现身下的被子已经开始湿了,而我自己,开始发抖。
“血很多,老公,我有点怕。”
这时,老公大猫正在我身边跑来跑去,找我的身份证,就医卡,抓上几件衣服,塞到背包里,一会儿120的车到了,“媳妇不怕,有老公在,我去接120,你要挺住。”老公摸了下我的头,我无助着看着他,感觉自己发抖得更加厉害。
咚咚咚的脚步声,进来了几个人,这个时候我已经吓得眼睛有点发直,听着他们一进来就喊着问:“病人在哪里?前置胎盘是吧,人不能动不能动,用担架!”
“这么多血!”
“被子裹住人!”
“大家小心点,小心她的肚子!”
“慢着点,头高一点!”
“电梯太小,快,走楼梯!”
这些声音在我耳边回荡着,我只是感觉下身依旧在一股一股的出血,而我只会说“我还在出血。”
大家把我抬上了车,生平第一次我坐上了120,不,确切地说应该是我躺进了120,里面一个戴口罩的急救大夫迅速的解开我的衣裳,贴上了心电监护的设备,又扒开我的眼睛看了看瞳孔,同时开始侧血压,发现我的情况还可以,转头问坐在他身边的大猫。
“多少周了?”
“29周。”大猫说完后满怀希望的看着医生。
医生无语。我不敢对这对话有任何猜测,可是还是期待会有一些安慰的言语。急救车里的白炽灯有些昏暗,和曾经在电视里面看到的不太一样,大家沿着窗子坐着,面对着我,我的手有些麻,有些凉,老公的手紧紧地握着我。想着想着,我的眼神越过面无表情的医生的脸看了看外面的光景,夜的霓虹灯在眼前刷刷刷的飞过,没有情感,也并不觉得绚烂,因为都和我无关。又看了看老公,老公看了看我,他努力的冲我笑了笑,我扬扬嘴角,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我的脑子一片空白,下意识的用手摸摸肚子,唯一担心的是我的孩子,小小喵的安危,他怎么样了?在里面会不会很危险。想到这我再一次看看急救医生,他的眼光一直看着前方。
这时婆婆开始和周医生通电话:“周大夫,小喵大出血了,嗯,出血量很大,我们直接去XX医院了,怕他们不收,对对,您能过来是最好了,孩子能保住么?恩恩,见面再商量。”
“快到了,媳妇,坚持住。”老公安慰我,他带着鼓励的微笑,我努力的点点头。
救护车飞驰着驶入了XX医院,我这种情况,按照周大夫的安排是一定要转院的,因为出血量大,随时都有可能刨腹产,综合性医院力量强,在处理危重情况的时候比私利医院要得心应手。
北京的三月天依旧很凉,我裹着厚厚的棉被躺在担架车上被大家抬下了急救车,担架车很窄,我虽被固定在车上,但也觉得摇摇晃晃的不稳,使劲地我用手抓着车的边缘,大家推着我明显脚步匆匆。我侧躺着,因为感觉这样会减少出血,后来发现真是歪打正着了,因为后来住院时知道平躺着宫缩是最强的,而我的出血就是伴随着一阵一阵的宫缩。
但就算如此,我唯一确信的确是,宝宝还在,尽管,我确实感觉不到胎动了,尽管,宫缩开始很明显,尽管,出血多得不敢想象,我却从来没有怀疑过,宝宝依旧在我身边。
平生第一次我进了急救室,比我想象的要简陋很多,家人全部在门外等候,我被两个值班医生推了进去,里面一共两张床,我对面的那张床上也躺着一个孕妇,在做胎心监护,她的肚子明显比我大很多,尽管她看起来很痛苦的在哼哼,可我确实非常羡慕,起码人家的宝宝比我的大啊。
我被护士麻利的脱下了被血浸透的裤子,自己费劲的脱下了毛衣,肚皮上就被绑上了布带,贴上了探棒,护士有些无奈的在我肚子上面找了半天,皱着眉头看着胎心监护的显示屏“你什么胎位啊,胎心这么难找”她一边说着一边还在找。
“医生说我是横位。”
每次产检的时候,书上说,孕晚期的时候,宝宝通常头会头朝下的的姿势,通常所讲的“头位”,所以孕晚期的时候医生最重要的都会上来摸一摸孩子的位置是不是好,我因为是难得一见的“胎盘前置”所以胎位又都变得不那么重要了,每次大夫看完我的胎盘,只会再加一句,“怎么还是横位?”我也感觉得到,宝宝似乎是斜躺在我肚子里面的,因为他总会踢我的右上肋,同时我肚子的左下方也会细细索索的感觉,我猜是他的小手在玩自己的脐带。
这个提示果然奏效,护士听我说是横位,就还是一通左按按,右摸摸,最后,她好像是摸到了宝宝的头,如释重负的说:“哦,怪不得,找到了”。
于是,我开始看见有数字在显示屏上跳跃,我知道,那是宝宝的心跳,120—160之前的跳动,说明宝宝状态还好。
这时我才稍稍安定下来,转脸向外望,急救室的门被帘子挡住,我只能看见爸妈和公婆的来回踱步的脚,看到他们在,我觉得又踏实了些。一个护士翻帘进屋,家人立刻跟着探头进来,我努力的抬起手,又冲他们笑了笑。家人略显凝重的脸上就顿时漾起鼓励的笑。
护士进来后,一个年轻的医生也跟了进来,她手里抱着一叠我的病历,一边翻看,一边把手放在我的肚子上:“我的手有点凉,得给你摸摸宫缩。”
这样说让我不禁心里泛起一丝温暖,抬头看她,一个年轻的医生,白净的脸,戴着无框眼镜,头发绾起,她胸前挂着听诊器,低头认真地看着我的病历。我看到胸牌上有她的名字,刘阳阳。
这时我感觉一阵肚皮发紧,伴随着就又是一阵出血,胎心监护的宫缩曲线一下此上到了峰值,刘大夫用手贴紧了我的肚子:“宫缩了?”
“好像是,还有出血。能摸出来,好厉害。”我就在这时候有了一丝放松,尽管还在出血,可是感到有人能够深知我的处境,并在帮助你渡过难关,还是觉得“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这样的宫缩大概多久一次?”
“10分钟。”
“我得给你先把硫酸镁打上。”
“硫酸镁?做什么用的。”
“用来抑制你的宫缩,减少出血。你这种情况,我得收你住院。”
平生第一次住院,之前尽管也生小病,住院还是头一遭,刘大夫的话也让我觉得好笑,那个“收”字超有霸气。
刘大夫转身出去了:“谁是梦小喵的家属?”
“孩子怎么样?”
“危险大不大?”
“不好说,先要把宫缩抑制住再看看,家属去办住院手续吧。”
我把手放在肚皮上,宝宝在肚子里没有一点动静,我看着胎心监护仪上平稳的数字,猜想宝宝应该是在睡觉吧,妈妈在出血对他会有什么影响么。
还没来得及我有任何情绪,就有一个看似护工的阿姨推进一张床,护士麻利的在床中间盖上了一个吸尿垫,和我说,“爬上去,你得住院。”
我就这样被医院收了。
深夜,我被护士和家人推进了病房,我盯着天花板,感觉着周围的气氛,因为床位有限,我被安排到了大病房的加床,夜已深,但病房里并不宁静。此起彼伏的有孕妇和陪床家属的呼噜声,不时的会有点滴检测仪发出滴滴的响声,护士急促的脚步,窗外马路上不时一辆车驶过,偶尔还有手机的短信声,孕妇起身缓缓走向卫生间的声音,加上把我推进来后,就是上点滴,继续的检测胎心,老公一趟趟的被唤去买这个买那个。妈妈在我身边有些束手无策的站着,婆婆皱着眉头和赶来的周医生讨论着什么。
“我还以为今天就要剖了呢。”
“上硫酸镁看看情况,估计医院明早就要交待病情了。”
然后走进来一个小护士,看了看围在我床边的一群人说:“家属只能留一个,其他的先出去。”
婆婆和妈妈相觑了一下,护士又催道:“你们快点啊,只能留一个,这个屋子里面都是保胎的孕妇,大家都需要休息,有什么事情天亮再说,我们有医生值班,你们不愿意回去可以在外面等。”实话说,这一番的警告远比家人的低语要来得响亮,我妈轻声说,“我来吧,你们都先回去吧。”婆婆听了看看我,又把我的衣服规整了一下,悄悄的出去了。
暂时的安静,我静静的躺着,手背扎入点滴的地方隐隐作痛,但这远不比对出血的恐惧来得强烈。宫缩不定时的但是很频繁,宫缩到来的时候,肚子一紧,就伴随着一阵出血,我的心就收得很紧很紧,等待着出血后短暂的平静,接着,隐隐的感觉,肚子收紧就又是一阵。没有对结果的恐惧,却真切地害怕出血的感觉,我无奈的看着天花板,心里默念:“老天爷保佑我和宝宝平安顺利。”这个时候,再多想什么都是枉然。我转身打开手机,里面还留着白天和朋友发的短信,和同事的通话记录,我的工作备忘录,还有我满满的日程计划表,这一切的一切,在这个夜晚都被无尽的黑暗淹没,我对我的生活彻底失控了。
默默的打开一个新的备忘录,我开始记录自己的宫缩,基本上是10—15分钟一次,渐渐的我感觉身体开始发热。这时刚才的刘大夫又轻轻的抹黑走进来,轻轻的坐在我旁边:“睡会吧。”
“睡不着,我觉得有点燥热。”
“没事,这是打硫酸镁后的正常反应。”
“哦,硫酸镁要打多久。”
“这个只要还没出现什么不良反应,你这个情况会一直打。”
“保胎?”
“可以这么说,硫酸镁可以抑制宫缩,能起到保胎的作用,但是你得一直躺着,不能坐着,更不能直立,这样可以减少腹压,否则还会诱发出血。”
“哦,这样。”保胎两个字让我心里稍稍安定了些,一来一往的对话貌似有着惊人的安抚力量,就像在我心中恐惧的阴影上头上了一抹亮亮的温暖的光。
“可是为什么打上硫酸镁我还是在宫缩出血呢?”
“没有那么快的,硫酸镁要在你的血液中有一定的浓度之后才能慢慢发挥作用的,到明天早上看看主任怎么说吧,要是出血没有减少或者宫缩还是很频繁,你随时叫我们。我先给你摸摸宫缩。”她说着,撩开我的病号服,轻轻地把手放在我的肚子上,她的手很柔软,如同她的话一样让我心里稍许的安定,我看着她玻璃镜片后平静的双眸,心绪渐渐的平静,可是又一阵宫缩袭来,小医生的手稍稍用力,但目光依然平静,我便也努力的定了定神,但随之又感觉到了一阵血流。
“我还在出血。”这是我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把自己的情况如实的告诉医生。
“嗯,你试试把身子侧过来,一般仰卧的姿势,宫缩会比较强的。最好是左侧位。”
刘医生轻轻地抽出手,帮我盖上单子,我乖乖地左侧躺好,一动不敢动。妈妈坐在我的床边,透着外面的光影,我看不太清她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