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儒生瞧见刀来,慌忙着地一滚,昨天恰好有雨,那城门处污水汇集,这儒生连泥带水滚来,情形甚是狼狈,
秦忘舒所见过的儒生不少,但皆是仙修大能之士,在他心目之中,不免先入为主,以为儒生皆是如此。
哪知在儒门重地,却有人敢向儒生动手。复又想来,方才恍然,想那世间儒生无数,又有几个有仙基修道术的。
且那骑士既然敢在儒门重地向儒生动手,也可见在世人眼中,儒生定是好欺负的了。
三省见儒生吃亏,急的上前喝道:“住手!”向那骑士遥遥一指。那骑士手中刀再也拿不住了,忽地飞了出去,射进城墙之中,直没刀柄。城门处本是人群密集,瞧着这刀****城墙,皆是惊呆了。
三省口中却嘟囔了一声,显然大为不满。原来她的本意是想举手这骑士杀了,不想秦忘舒暗中施法,将三省法力完全压制,那长刀脱手,分明是秦忘舒的杰作了。
秦忘舒传讯道:“三省,此处比不得海外,若是杀了人,可就替儒门惹了大祸了。”
这时那儒生已从地上爬了起来,虽是模样狼狈万分,却一整衣衫,向三省谢道:“原来姑娘道术精奇,多谢,多谢。”又转向那骑士道:“王城之中,怎可随便动手杀人,幸好这位姑娘出手,否则后果难料。”
那骑者半边身子犹在发麻,哪里还敢逞凶,讪讪地道:“你想怎样?”
儒生道:“听闻鲁公王孙日夜啼哭不止,连请了七八名大夫也未见好转,反害了大夫的性命,小可不才,原替这位大夫去宫中问诊,若蒙允可,感激不尽。”
此人身上虽是污水淋漓,却仍是温文有礼,言辞文雅,不改儒生气度。
两名骑者面面相觑,不想竟有人主动愿意入宫,需知此事轰动鲁地,四周的大夫早就跑得一个不剩,难得寻到这位严大夫,也是退出杏林多年,十余年不曾问诊了,自以为找不到他头上,这才被二骑墐寻到。
一名骑士疑道:“我等自鲁公以降,对儒生向来是极敬佩,今日多有得罪,实因情急了。只是向来也不曾听说儒生会治病救人。”
那儒生笑道:“岐黄之术,小道也,等到了鲁公,小可自有话说。”
两名骑者道:“既然先生主动请缨,我等岂能不应?”
这时秦忘舒已与三省来到城中,遥遥瞧见两名骑者领着儒生前往皇城去了。三省道:“秦大哥,若依着我,这等仗势欺人的家伙就该一刀杀了,也免得让人生气?”
秦忘舒道:“这世间但凡有些势力的,谁不会仗势欺人,就连三省也未能免俗。”
三省恼道:“我怎地也仗势欺人了,秦大哥,你不把这话说明白,我与你不肯干休。”
秦忘舒笑道:“三省,你若不是修成道术,只是弱不禁风的一名凡俗女子,难道也敢出手去管闲事?且那骑士虽是凶蛮,罪不至死,你却定了他的死罪,可不也算是仗势欺人?”
三省原是聪慧不过的,细细想来,不由吐了吐舌头,嘻嘻笑道:“三省知错了,秦大哥教训的是。”
秦忘舒道:“小儿啼哭,本是寻常不过的病症,如今满城大夫为之束手,可见必有缘由,三省,想不想去宫中瞧瞧?”
三省笑道:“无论是水里,火里,秦大哥说一声,三省奉陪到底。”
秦忘舒哈哈一笑,寻了个僻静之处,将三省携着,暗中施展无相魔诀中藏身慝影之术。这项神通他也是刚刚达成,虽瞒不过大能修士,但想来鲁公皇城之中,又哪来的仙修之士,自然可以使得。
秦忘舒施展此术之后,便是身边的三省也瞧不见他了,唯觉一道清风在身边盘旋,这也是秦忘舒初修此术,未至化境,若修至大成,就连这清风也不必出现了。
三省喜道:“好玩,好玩。秦大哥这要是去做偷儿,可不是能偷尽天下了。”
秦忘舒笑道:“若是夫子听你这样说来,仔细你的皮。”当下认准皇城方向,一步跨去,就到了皇城上空。动用禅识探去,皇城之中虽是士卒奴仆无数,却也无人修成仙道妙术。
正在这时,皇城中一角传来婴儿啼哭之声,那婴儿哭了多日,声音早就哑了,只剩下干嚎罢了,听来令人好不揪心。秦忘舒凝目向哭声传来处瞧去,只见一道阴风在婴儿所处的宫段殿处盘旋不休,瞧来甚是蹊跷。
三省也注意到那股阴风,向秦忘舒传音道:“秦大哥,此风像是冥界阴风,怎地却能在凡界见着,莫非此处有鬼修作祟?”
秦忘舒道:“皇城中若有鬼修,岂能瞒得过我,且止了此风再说。”
他胸中玄承万有,冥界一行,更将阴符经修得出神入化,这小小的阴风岂能难得住他,心念动处,掌中现出清风一道,就将那宫殿处的阴风化解得干干净净。而阴风一去,殿中小儿的哭声也就渐渐止住了。
三省道:“看来小儿啼哭,皆是这阴风作祟了。秦大哥暗中出手,却便宜了那儒生。”
秦忘舒笑道:“这功劳算在他头上,又有何不可,三省亦是儒门弟子,天下儒生难道不是一家?”
三省笑道:“在我想来,最好那儒生出手救人不得,再被鲁公推去午门问斩,那时秦大哥才挺身而出,岂不是更有趣些?”
秦忘舒不由莞尔,这世间女子的心思,本就捉摸不透,再加上三省生性调皮,说话行事,更是每每出人意表,倒也是有趣的紧。
哪知就在这时,那股阴风忽又盘旋而出,殿中婴儿好不容易缓了片刻,此刻又是放声大哭。
秦忘舒不由动容,自己的阴符经何等厉害,怎会连一道阴风也压不住,看来那阴风定有源头,自己若寻不出这源头来,那就是隔靴搔痒了。
不过就算如此,也难不住秦忘舒,他只需在这宫殿四周布上一阵,自然可令阴风难以侵进殿中。正想动手,却见那一群人拥着那儒生向此殿走来。
秦忘舒暗道:“正要瞧瞧这儒生的手段。”
那儒生仍是刚才那打扮,衣衫上水渍斑斑,身边有位华服老者相伴,那老者气度不俗,却是眉头紧皱,想来就是鲁公了。
就听那儒生一路走来,一路摇头叹道:“过了,过了,太奢,太奢。”
华服老者道:“先生,哪里过了,何事太奢?”
儒生叹道:“鲁公,你这座皇城规模庞大,已然逾制了,岂不是过了?再瞧这皇城中每处殿宇,皆是极尽雕工,金银珠玉耀人眼花,可不是太奢。”
华服老者皱眉道:“此事他日再议,还请先生去瞧瞧我那孙儿。”
儒生道:“鲁公,那婴儿不必瞧了,我已知其病症所在。”
华服老者动容道:“先生果然已瞧得出?”
儒生圆睁双目,紧紧地盯着殿外的阴风,双目之中隐隐透出两道青光来,秦忘舒暗道:“这儒生果然修有道术,怎地身上却无真玄?”
悄悄去问三省,三省道:“此事倒也不奇,我儒门弟子若是有仙基的,就修三省功,养浩然正气。与寻常修士也无两样,若是无仙基的,亦可修凡界异术,此术以魂力为基,依每人禀赋不同,能修出许多奇术来。这儒生所修,便是阴阳眼了。”
秦忘舒点头道:“凡界异术,早有耳闻,今日又见奇术。”
这时鲁公又道:“先生,究竟我家孙儿得了何症?竟是每日啼哭不止?”
儒生道:“君上失德,必然是天怒人怨。鲁公,今日这皇城之中,绝非王孙一人得此病症,据我所知,但凡那三岁以下的婴儿,每日皆是啼哭不止。小可原不知这病症原由所在,今日来到皇城,方知此症皆在鲁公一人身上。”
鲁公又惊又怒,道:“怎地全都怨我?”
儒生叹道:“他事且不说了,只因上月鲁公新添了一位王孙,就颁了道旨意,要收什么王孙捐,此旨一出,可不是民怨沸腾。那天地着实瞧不过去,这才降下这劫灾来。”
鲁公大皱眉头,只因有求于这儒生,这才隐忍不发,道:“既是先生这般说,我免了这王孙捐便是。”
儒生道:“何止是这道王孙捐,还有什么绫罗捐,添丁税,原来宫中换季添衣,也要士民捐献,百姓家中添生子,也要加税,以小可粗粗算来,光是今年,就多了三十一道杂税。鲁公只去了一道王孙捐,又怎能平息天地怨气。”
鲁公眉头皱得更紧,道:“岂有此理,国家每日用度,不向百姓收讨,却该向谁讨去?那捐税就算与我家孙儿有关,难道民间小儿病症,也是我的原由?”
儒生道:“鲁公常说自己爱民如子,天地不过是用这手段,以试鲁公。若鲁公果然减税止捐,不光王孙啼哭立止,那民间许多孩儿自然也不药而愈了。”
秦忘舒暗暗称奇,这儒生明明瞧出阴风,却扯什么减税止捐,那是想用此事打动鲁公,以替百姓谋福了。虽是好意,言语也过于直白放肆了些。
那鲁公越听越恼,忍不住大喝道:“岂有此理,你这厮尽是一派胡言,速速推出去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