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定昏难得醒来一见到朱淑真立即情绪低沉:“真儿,怎么又来陪我这个没用的活死人呢?”
数月前,他奉父命上京赶考求取功名,谁知天有不测风云,在路上竟然遇到山贼打劫,一行人几乎被杀害殆尽,他在混乱中被砍中数刀扔下山崖,虽然侥幸被救,却从此成了离不开床的废人。
失去行动力,这辈子就只能躺在床上了,这对他来说是必死还要难受的折磨!
可是他不能死,因为他死了,关心他的人会伤心——这是他昏迷时那女人在他耳边不停念叨的话。
“二哥,怎么又说着丧气话?”朱淑真哀伤地看着朱定昏,拉住他的手说:“二哥,别灰心,你一定能康复的。”
看着伤心的朱淑真,朱定昏强忍痛楚,反过来振作精神来安慰她:“故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我会康复的,你也不必过分悲伤,说不定这是老天爷对我的考验呢。”
话虽然这样说,但是自己的身体,朱定昏自己心知肚明——他不良于行是因为经骨被砍断,但是真正危及他生命的是被扔下山时他撞到了脑袋,这些日子他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了!
此时朱定昏清楚,出事以来一直照料他的朱淑真同样清楚,想起大夫说他可能会就此失去知觉一辈子成为活死人,朱淑真的心如刀割。
为什么老天这么残忍,二哥这样优秀善良的人,竟然要遭此厄运!
不忍见妹妹为他伤神,朱定昏捕捉痕迹地转移话题,打趣地说:“今天怎么舍得不缠着大哥呢?”
虽然他足不出户,但是不代表他不知道朱淑真铆足劲追求朱训庭的事,对于这事,他十分乐见其成。
提到这个朱淑真有点不自在了,娇嗔地睨了朱定昏一样,说:“谁缠着大哥不放啦?”
“这么大方?不怕他跑了或者被外面的莺莺燕燕吸引了注意力?”朱定昏继续揶揄她。
这妹妹爱得痴狂而无畏,只想将这颗至诚的心献给心上人,将所有的理智、闺训和羞耻全部抛在脑后,不顾一切地想心上人示爱,以致将满腔爱恋赤裸裸地摊在众人面前。
本来自幼她聪明过人应该知道这样激烈的行为只会取得适得其反的效果,可惜情窦初开的她毕竟生嫩,以致让大哥被这份狂热、纯真而不得其法爱恋吓傻,甚至将其当成妹妹对兄长的倾慕迷恋。
他自己这辈子已经毁了,但是希望敬爱的兄长和疼爱的妹妹这两个世上对他来说最重要的人能幸福,也许自己该趁着无多的时日提点提点她。
“他要是想跑,十匹马也拉不住,要是他被别人吸引了注意力也不是我能阻止的,之前是我心急了。”朱淑真难得说出这样豁达的话。
她是朱淑真,不是傻瓜,也不是一头冲到底不回头的蛮牛,在多次碰壁之后自然会开始反省哪里出错。
之前是因为没有经验又爱得热切,只是迫切地想告诉他,她爱上他,只是心急地企求他也能付出同等的爱,所以做了很多傻事,现在冷静下来,不难发现问题出现在哪。
果然不愧是他朱定昏从小疼到大的妹妹,终于明白了!听了此话,朱定昏知道朱淑真已近醒悟过来了,自己再无需多言了,却忍不住问:“打算怎么做?”
“什么也不做。”
“嗯?”朱定昏挑眉。
朱淑真但笑不语,她已经决定改变策略,以不变应万变。
既然自己剧烈的示爱换来的是他的躲避,那么就先停下所有的追求行动吧,当然不是说就此放弃了他,放弃了这份爱,而是化明为暗,明着停止对他的追逐,实际上却能于无形中一步步攻陷他的心。
她乍然示爱,手段又太过激烈,难免会吓跑他,但是若她继续以亲人的身份待在他身边,一点一滴地和他培养感情,反而不会让他太反弹,依他对她的疼爱,若是平日里以此接近他反而有利,可以光明正大地向他示好,也可以制造各种机会和他厮守。
此举说白了无非就是欲擒故纵,而她相信,水滴石穿,如此蚕食鲸吞,不怕他不动心!
望着朱淑真笑得狡黠的俏脸,朱定昏决定在心中替自己兄长默哀一刻钟,以示他的同情,不过大哥何其幸福呀,不但事业有成,身体健壮,还轻易得到真儿的爱慕,反观他,这辈子再没指望了,别说什么雄心壮志或者儿女情长了,连健康都没了,甚至还朝不保夕,那女人悄悄离开,是明智的。
朱淑真望着朱定昏又羡又妒的脸色,知道他想起了什么,也替他难过——朱定昏被好心的猎户送回朱府之后,曾昏迷不醒,在他神志不清的那段日子里,她断断续续听到他口口声声呼唤着一个名字“小雪”,这分明是个姑娘的名字,她怀疑那是二哥的心上人,但是之前没有听说过二哥和哪个姑娘有来往,难道是出事之后才认识的?
想到这里,朱淑真又想起一事:二哥出事的消息被传回家里,大哥赶去现场没有寻着尸首,抱着一丝渺茫的希望,一边在附近搜寻,一面让人四处张榜寻人,当奄奄一息的二哥被一位猎户送回来时距离出事时间已经将一个月,原以为那猎户救了二哥却不知道他身份才延迟了送他回来的时间,但是追问之下才知道猎户是受人所托将其送回来的,其他情况一问三不知,也就是说搭救二哥的另有其人,难道当时搭救二哥的是这位名唤“小雪”的姑娘?
由于这事太过诡异,而且二哥出事的地点太奇怪,竟然就在临安城外,大哥怀疑是朱微动的手脚,因此查了很久,但是种种证据都证明这只是偶然发生的不幸事件,并没有人幕后主使。
天妒英才,除此之外她不知道能说些什么,否则为什么每届上京赶考的学子那么多都能平安达到甚至金榜题名,可是二哥却偏偏在天子脚下出事了?
虽然出事后大哥跟着官府的人上山,将一干歹徒巢杀一空,但是终究挽不回什么,除非能找到江湖上有名的神医“赛华佗”,否则,二哥真的就成了废人了。
被转移开的注意力又回到了朱定昏身上,想起朱定昏渺茫的前景,朱淑真的心又黯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