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车到女人山时,太阳已经挂在了西山顶上。
方方背着一个小坤包两手拎着几个纸盒子刚从车上走下来,就听见一阵“叮铃铃叮铃铃”的自行车铃声由远而近。她一抬头,袁一平那张孩童般的笑脸扑面而来,让她顿感格外温馨。
方姐,县里开会就是不一样哦,这么多大包小包的,满载而归呀!
拿去,这是你的。方方笑道。
哈哈,还有给我的礼物?谢谢了!袁一平滑稽地敬了个礼。
你就臭美吧!方方嗔了他一眼,这是给你在县里印制的进女人洞的门票。
这么快就印好了!袁一平眼睛一亮,接过了那个纸盒,用手拍了拍,这个礼物好,这个礼物太好了!
那……我我我,还有我的礼物呢?
突然,从旁边窜出一个人立在他俩面前。袁一平一惊:毛崽,你怎么也来了?
毛崽说,就只许你来接,不许我来?告诉你,我是领导派我来的。
袁一平一愣:领导?
方方马上接着说,我晓得,你是我们女人山最高领导——你爹派来的。来,拿着……方方提起一个纸盒子递给了他,说,你来得正好,这个就是给你的。
嘿嘿,真的给我带礼物啦!毛崽笑着用一只手去接,突然手往下一沉:哎哟喂,什么东西,这么重啊!
方方说,哎,你当心点,别摔了!这里面装的是瓷器,县里开会发的纪念品。
这……这是给我的?毛崽问。
方方说,给你领导的,也就是给你们家里的,不也就是给你的?
毛崽一听,噘着个嘴:就……就会欺负我……看我傻……方方笑了:你还会傻?快提回去吧!小心别摔了!我包里还带有好吃的,你把这个提回去了我才能给你!
真的!好。毛崽一笑,双手抱着盒子就兴冲冲地往前走去。
见他走了,袁一平把盒子挂在了自行车的龙头上,说,方姐,上车吧!
方方说,就你这个车?
袁一平说,嗯,放心吧,我带你,没问题的,请相信我的骑车技术。你也不看看太阳都快落山了,我还要带你去看看女人洞的布置。
方方一想也是,于是就跳上了袁一平的自行车。
自行车追上毛崽时,方方嘱咐他说,毛崽,我和你一平哥还有急事,要先走了!你一人慢慢走,当心点!
毛崽见她坐袁一平自行车的后座上,显得那么亲近,他“哇哇哇”地伸出舌头做了个鬼怪脸,然后傻呵呵地叫道,当心点……秤不离砣,公不离婆!
方方说,死毛崽,你再罗嗦,回去不给东西你吃了!
毛崽大声嚷道,就要吃、就要吃……
袁一平边骑车边朝他嚷道,毛崽,她不给,我给!
方方用手在袁一平背脊上使劲拧了一下,痛得他“嗷嗷”直叫:哦不给不给……你再拧,当心我把你甩下车了!
方方抿着嘴又拧了一下。
哎哟喂!袁一平故意大叫一声,使劲踩着自行车朝前驶去。
袁一平赶在天黑前把方方带到了女人洞。抬眼望去,从女人洞前的门楼和路两边的女人山、女人洞的介绍板块和周边旅游点的路线介绍,还有当地女人山的土特产介绍,都一应俱全。
方方说,哇,看不出,你还真的挺专业的,做的比我想象的还要好。
袁一平说,那还不是你这个军师每个星期天回来指点得好。这个星期天,我还怕你回不来呢!
方方说,那是,不是我想办法要老村长打个虚假电话,那肯定来不了!
袁一平说,怪不得你把纪念品都给了他。
方方说,不单是为了这个,小小纪念品算得了什么,去趟县城我什么也没买,这个嘛!正恰到好处。要真的花钱买什么,他肯定不要。
袁一平说,老村长真是个好人,这么多的手续都是他去给我跑的,什么工商所物价局,还有麦乡长也出了不少力,打了不少的电话。
方方说,我知道。
袁一平感叹地说,老村长真不容易,怪不得我爸离开女人山这么多年,对他一直念念不忘。
方方说,是的,我妈也是这样说的。突然方方想起什么又问,哎,你给我说实话,洞里那傩神娘娘的像立在那石窟里,是不是你爸当年下乡在这里的日子雕刻出来的,要不他怎么会想到叫你来这里搞旅游开发?
这……袁一平摇了摇头,一字一字地咬着说,那、是、不、可、能、的!你是女人山的人,你妈也是,女人洞祖祖辈辈的传说中就有傩神娘娘。我爸……我认为他只不过是第一个敢进女人洞的人,第一个发现傩神娘娘雕像的人。
那也是……要这样看来,说明你爸是个很热爱生活的人,也是生活的有心人。方方沉思地点了点头说,不说你爸了,带我进去看看吧!
方方在袁一平的带领下,走进了女人洞。
因里面已经安装了电灯,在灯光的照耀下,女人洞里的各种景色变得扑朔迷离、格外神秘……虽然方方说她不说袁一平的父亲了,可自从她的脚迈进这女人洞后,每当看到洞内的一处奇景奇物,她的脑子里就会跳出袁一平的“父亲”两个字,虽然她不认识他,可看到女人洞马上能这样对外开放,她打心里不得不佩服他的胆识和眼力了。眼下他父亲不在,她只有把目光注视到了袁一平的身上,她从他的身上似乎看到了他父亲的影子。再说,从女人洞的今天,她已经看到了女人山的明天,那可是每个女人山人的福气和骄傲,可这一切都是他辛辛苦苦一件一件做出来的。
你老盯着我干吗?莫不是哪里没做到位或是达不到你的欣赏水准?袁一平疑惑地在问。
方方说,我在想,你父亲是个什么样子?
袁一平说,我父亲?还不是两个眼睛两只耳朵一个嘴巴一个鼻子。
方方说,怪不得女人山的人对你父亲的印象又深又好。
袁一平说,你呀,怎么想起表扬我父亲来了?
方方说,没有你父亲,你能来这女人山的女人洞?还能做这么大的事?
那是……我老爸说,暂时这样弄一下先开张,边开放边修整,以后有资金再来完善,再来做大。袁一平见方方在表扬他父亲,他也同时在夸他。夸完后心里一阵愉悦,故意问,方姐,你认为这个事很大吗?
当然。这时的方方又想起了几次陪来这里参观的领导对女人山的评价,她仿佛看到了不久的将来,一个有蓬勃生机热闹非常的女人山展现在她面前。什么时候……方方刚想说什么时候去拜会一下他父亲,突然听到“啪”地一声响,电灯灭了,洞里顿时是一片漆黑。黑暗,的确会让人产生一种恐惧感。尤其是在这种神秘的洞中,没亮光了,连流动的风都变成了凉嗖嗖的。如不能及时镇定下来,人似乎也会被窒息,似乎就觉得四周什么都朝她袭来……别怕,方姐,站稳了,别动,马上就有了。袁一平显得很沉着冷静,不一会,一束手电筒光从他手中传射过来。
哎呀谢天谢地,有亮光了,似乎就有生命的希望了。方方说,你还带了手电筒?
袁一平说,这是我爸教我的,进洞一定要带备用火源,以防万一。
方方站在原地没动,她没有再说话了。她突然发现,没有灯光的洞里是那样的阴森死寂,而且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压抑。她心里不觉产生了几分害怕。
来,拉着我的手,我们原路返回……这时,袁一平把手伸了过来。
顿时,方方感到一种特别的温暖和有力,她就像是一个落水的人抓到了一块舢板,她紧密地依偎着他,小心地朝洞外走去。一路上,袁一平却成了一位大哥在呵护着她,她这位方姐倒成了一位小妹,在他不停地安慰、嘱咐、调侃下,他们终于走了出来。
一到洞口,方方如释重负,她深深地呼出了一口长气,刚想大叫一声,突然,一张熟悉又惊愕的脸出现在他们俩的面前——是母亲。
方方惊呀道,妈……是你?
母亲说,你们这是……
她明显地已经看到她是依偎着袁一平从里面走出来的。
大妈,女人洞要开张了,我带方姐进去看看,没想到突然停电了,好得我带了这个。袁一平笑着亮出了手电筒。
母亲问,就你们两个人?
袁一平说,嗯,就我们两个人,这人要多还真麻烦了!这时,袁一平马上想到了什么,对方方说,方姐,今天这电停得好,我看开张前我还要赶紧买台小型发电机来,以防万一呀!
方方听了连连点头,她没有心思去给他说什么,她的心在母亲身上,她盯着母亲又看了看,说,妈,你这是怎么啦?脸上咋这么难看?
我……母亲的神情还没有完全缓过来:我还不是在担心你……担心我……我有什么好担心的?方方一想不对,问,妈,你怎么知道我回来了,而且还来这里找我,有什么事吗?
母亲摇了摇头:是毛崽告诉我的。
哦。方方点了点头,看着依然心事重重的母亲,她猜到母亲心里一定有事,这么多年过来,对母亲的细微表情的变化方方是再清楚不过了。这时,她想起了毛崽,耳边突出跳出了毛崽说的那句“秤不离砣,公不离婆”。肯定是他把这句话也说给了母亲听了,毛崽把母亲就当自己的娘一样,什么话都同她说的。
见袁一平还在洞外收拾着,方方拉着母亲说,妈,我们先走。
母亲说,先走,他呢?
袁一平说,大妈,您同方姐先回吧!我随后就来。
方方是故意要撇开袁一平好掏掏母亲的心里话的,见袁一平这样一说,她搀着母亲就朝前走去。走着走着,她小声地直面对母亲说,妈,你是不是听毛崽说什么了?
还要毛崽说?他不也是听别人说的?母亲直言以对:我问你,人家说的是不是真的?
方方说,听他们瞎说,我一个礼拜回来几次你还不知道?
母亲说,那好,我再问你,你是不是喜欢上他了?
这个嘛……方方停顿了一会儿说,妈,您不是也很喜欢他吗?还有老村长……我是很喜欢他。母亲又直来直去地说,可我们的喜欢同你的喜欢不一样。
方方说,都不是喜欢,我看差不多。
母亲生气了:方方,你别跟我油嘴滑舌了,我还不知道你?母亲这样一说,方方没再哼声了。母亲继续在说,方方,你知不知道,他比你要小。
方方说,这年头,小点有什么关系?小的人多了是,只要人家两个人同意不就成了!
母亲果断地说,你别做梦了!你与他是不可能的,妈不同意!
本来想玩笑似地同母亲对对话,试探一下母亲是怎么想的。没想到母亲竟巷子里扛木头直来直去,而且坦诚地说出了她强硬的观点。
方方无语了,她从来没有见过母亲用这般态度对她。为了不让母亲生气,方方马上又笑着哄着她说,妈,谁说我们俩有那个意思了?乡下人不就这样,看到他住在咱家,你又对他那样好,就以为我们有那个目的。其实啊,我知道,我比他大配不上他。再说,人家父亲还是城里的雕刻艺术家呢!放心吧!您女儿人穷志不短,有自知之明。
母亲问,真的?
方方说,真的。
母亲说,你能这样想就好,你这样说妈也就放心了!
都说说话路也走路快,边说边走不知不觉就到家了。
方方说,妈,你先回去吧,我有事要去下老村长家。
母亲说,好,说完了早点回来吃饭。
方方直奔老村长家。
老村长见她走了进来,笑着说,哈哈!这下好了,你去开会,我得纪念品。这是县里发给你的,我怎么能要呢?
方方说,纪念品纪念品,不就是做个纪念。会也开了,纪念也够深刻的了,这纪念品就归您了!再说,要不是我请您给我打这个母亲生病的电话,我一时还脱不了身回不来呢!
老村长说,那是,一般开完了会就是参观学习,说是参观学习其实就是吃喝玩乐,听说有开完了会的,有的领导还带着女秘书去外省参观学习。
方方说,那不就是变相的公款旅游?
老村长说,什么公款旅游……有的女秘书就是领导的小情人,那简直就是公款度蜜月!
哈哈哈!一听这话,方方眯着嘴直乐:嘿嘿嘿,怪不得人家说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如今的领导哇,脑子还真好使,有意思!他们正说着,只见毛崽搂着一包东西悄悄地进了房间。方方说,毛崽,什么好吃的东西还往房间里搬?生怕给我吃了?
你吃?毛崽把那包东西往方方面前一放,扬着手叫道,叭叭叭……这动作吓得方方一愣一愣的。
看你……别吓着人了!老村长在说着毛崽。
毛崽笑了:嘿嘿,是她自己要吃的嘛!
方方说,还不拿开!
毛崽笑着又搂着走进了房间。
这是爆竹。老村长说。
方方问,爆竹?
老村长说,是女人洞开张用的。
方方说,哦,我刚刚去看了一下女人洞,布置、装饰得都很不错,我看比我们在外面旅游时看到的那些国家级几A级风景点还要好。
老村长笑了,哈哈,自己生的孩子都是好的,有点成就感吧!你还别说,袁一平这个小后生还真的不错,像他爸,吃得苦,人也勤快,脑子还真好使。
谢谢老村长夸奖!正说着,袁一平突然出现在了门口。
哈哈,说曹操曹操就到了!老村长笑道,我们没说你的坏话哟!是你方姐实地参观后在表扬你。
袁一平说,表扬就没必要了,咱自己的作品,一定要把它做好,而且只许做好,不许做坏。我带方姐去看,就想听听她说些不好的地方。
不好的地方肯定有。老村长说,一下一次是发现不了的,边做边完善吧!
方方说,这么说,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要什么东风?老村长问。
什么东风……这个嘛……袁一平挠了挠头,想了想说,想要的东风太多了!你看,开张的那天,要不要搞个什么仪式?要不要请个什么领导来?
要,仪式肯定要搞,关键是搞多大,怎么个搞法?方方接上说,请领导我看就请乡里的算了,县里的领导天高皇帝远,咱又不认识,也请不到。
我看还是这样吧!老村长皱皱眉头说,这个女人洞开张在我们女人山是件头等大事,喜事,应该由我们村委会名正言顺地来做。我看,爆竹要打,香也要敬,仪式也要搞。至于领导嘛!能请到麦乡长来就行了,这也算是咱村办企业,也是归他管的,县里领导请不请由他决定,就是请也要他出面去请。
嗯,还是老村长想得周到。方方连连点头,作为村办企业,村委会来做,就没有什么人说闲话了。
说闲话……什么闲话?袁一平不解。
老村长说,你呀,不知道,人心都是这样,尤其是这乡里,做不好是你的,做好了,什么红眼病、心眼病都来了!
袁一平明白了,说,老村长,还有哪些方面我们没想到的还要您多费心了,要我做什么你只管说。
老村长说,我看哪,离“五一”小长假也很近了,我们三个人也要分下工。小袁你再从头至尾检查一下,负责把要买的东西都买回来;方方要做好开张第一天的讲解准备,请麦乡长就交给你了;其它的人手安排方面、那些勤杂事我来负责。
嗯,这样好!袁一平眼前突然一亮,说,老村长,我想去城里,在那晚报上登一句话广告,您看怎么样?
老村长问,一句话广告?
袁一平说,对,一句话钱也不多,但影响不小,加上小长假省内游的人也很多,女人山他们也没来过,女人洞更不知道是个什么洞,有的人连听也没听过,现在的人旅游不都是喜欢跑没去过的地方吗?
那你说一句什么话……老村长问。
袁一平说,去女人山,品女人文化。
方方连连拍手叫好:好,简单明了,主题突出。
老村长看了看这对年轻人,手一拍:好,就这样定了,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