负质无奈的摇摇头,他确实没有在那个时刻想起友情,所以点头是说谎。
“为什么要这样?”稽康看似平静许多。黑衣下魁梧的身材站的笔直,似乎随时准备为父亲消灭这个生活在他身边的蛀虫。
负质感受到稽康身上散发的凛冽的杀气,他握紧的双拳也不曾逃出他的眼睛,一个人在外面混的久了逐渐的学会了察颜观色,连最细小的环节都不曾放过,那就是稽康身上逐渐升腾起的一股热气,在朝阳的照射下并不容易发觉的光热。
“我没有做过对不起冥王的事情,我只是想查清楚一个事情。”负质说,冷的像冰,在敌友的转换下他的反应向来都是很迅速的。如果是以前他也许会留一手试图劝说,可是现在不一样了,岁月淘洗过的心灵坚强许多,也果敢许多,甚至于冷漠许多。
他的十指紧紧的纂在掌心中,在元气尚未恢复以前,他只有可以使用暗器。
“什么事?”稽康问,声音一样冷的像冰,他不再是个淘气的孩子,他长大了,在看到冥王两鬓的银发时猛然间长大了。他不会轻易忘记自己的誓言,做一名优秀的冥战士,为父亲争口气,为母亲赢回颜面,为自己争取成为王者的资本。
一名优秀的冥战士是不容许奸细的存在的,唯一可以做到的就是杀。无。赦。
你不知道当两个昔日的好友站在彼此的对立面上并且怒目相向的时候那种心疼。还没有开战的时候,稽康的手心已经捏出了汗,负质的脊背有汗水点滴浸泽了他的被狼人流拳划破的黑色衣裳,那是冥战士的制服。跟稽康的一模一样。
“我怀疑冥王大人在制造灵婴。”
稽康的脸绿了,绿的不是时候,因为从某长角度来说,他并很清楚所谓的上古天禁灵婴究竟是什么事情。
“你有什么证据吗?”他问,除此他真想不起来接下来应该问什么,他没有负质那种主导人思维的能力和口才。
“稽康,你难道从来都不怀疑冥府中后花园中的禁区嘛?还有你父王的是书房和侧室吗?那里常年累月的不允许家人进去打扫,甚至连你和夫人都没有资格探视一二,难道这些你从来没有怀疑过吗?”
稽康忽然想起那一日通天教主挑拨是非的时候在侧室里见到的那一副画,山水图中宁静的湖波上独独多了一只扬帆起程的船只,船头的渔翁头戴斗笠,身穿蓑衣,一副观山赏月的样子,但眉梢眼角还是遮不住的王者霸气。
“呵呵,没有什么人愿意将自己炼功的地方暴露于人,难道你愿意?”稽康反问,无论如何血总是浓于水的。他不愿意在战争最为难的时候分了父亲的心。
负质沉默,武学之中上上策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意即战争的激烈,但生活的隐蔽。这在现在称的上是个人生活的隐私,一来可以给自己一层安全的防护网,防止敌人随时来袭击,一方面也是要让自己终日劳累的身心有所修养以备来日再战,生活总是有隐有显的,没有人完全生活在真空中,也没有人能够坦荡荡生活在千万人之中。纵使曾经有过也难免党派林立。
“好了,我要说的就这么多,如果你不信,可以回去追查,我只要告诉你的是玉姬受伤了,需要冥府的玫瑰蓝来治疗。”天色不早了,负质被划伤的地方经太阳一照有虫蠕动的异样的瘙痒的感觉,况且他急着回去见见玉姬,他有好多是还没有弄明白,比如为什么她要替阴阳界俯首称臣?比如为什么她会受伤?
“玫瑰蓝!负质枉我一直当你是我的兄弟,原来潜伏在冥府上知道这许多事情,你想盗取西域奇药也不用打着玉姬的幌子,你不觉得可耻吗?”一声玫瑰蓝提醒了稽康,他忽然坚信负质之所以如此屈尊的扮演一个小角色就是来探去玫瑰蓝,毕竟那是一种令人浑身充满奇异力量的可以获得重生的东西。
“你信也是,不信也是,如果真的没什么事情的话我先行告辞。”有那么一瞬间,负质紧握的拳头松开了,他不得不承认几个月前,他们是一群好兄弟,一群好的不能够再好的兄弟。
龙生九子,他有八个兄弟,可是从来没有那一个让他感觉到那种同生共死的感觉,像从他手中夺走南海龙神的霸下,像面前一直愤愤不平的稽康,还有那个纠缠在三个男人梦里的女人……纳加,虽然不黯世事,但纯情的女孩子总是有那么一股奇怪的吸引力,像是春天里盛开的花,总是招惹无数的蜜蜂。
他决定如果不是万不得已他不会伤害稽康,就算是做哥哥的体恤。
可是他错了,就在他转身的瞬间,稽康的拳头恨恨的砸在他的背上,催枯拉朽的将他轰倒在地。
剑光一闪,其形之快,其影之准确是在场的三个人都没有预料到的。
就在负质倒地的那一刻,稽康的剑已经稳稳的架在他的颈项上,他说:“如果今生无缘再续兄弟情谊,那就只能够乞求下半生了。”
剑光一闪,一个声音在后面冷冷的说:“放下剑!”她的刀锋离稽康的颈项只差一公分。稽康几乎可以感受到那种强烈的冷气袭击,像是一股钻入心中的冰凉丝线,浑身不觉得一震。
玉姬强忍着内心的屈辱,轻轻的拨下了面纱,他等的就是稽康转眼的一瞥。也许这将是他一生中对于所爱所追求的女人的最后一面,也是最最龌龊的一面,她是多么不忍心去破坏她在他心目中的位置,虽然没有结局,但至少还值得彼此挂念。
哐当一声,稽康的剑铿锵落地,像是心的一角爆破一样令人疼痛。
无可否认,那张被灼热腹气烧灼变形的嘴巴实在是丑陋的出奇,龌龊的出奇,它使一个男人永生都会在梦魇中生活。
“为什么会这样?”稽康问,拉过玉姬的手浑身战栗,他做梦也没想到自己朝思暮想的人会变成这样。
“红莲之火!”玉姬头一次没有反抗稽康如此浓烈的战栗的拥抱,她知道他是因为心疼的无处可依,他没有怜悯。
女人就是这样矛盾的生物,明知爱和怜悯,可是依旧生活在自己的假象中。玉姬知道稽康是那个拿生命和鲜血来爱自己的男人,可是她始终不能够全身心的去接受,偏偏负质身上散发出来的点点气息都让她沉迷,让她陶醉。
“红莲之火,你是说大地之母的锤炼圣火。”他问。不可置信。
“是的,如果不是意外,也许会好一点。”她说。不知道为什么每次面对稽康的时候,她什么都想说,什么都想倾诉,而面对负质的时候,她只想保持自己最最优美的一面,连语言也是。
“意外!什么意外?”他问,急不可待,完全忘却了还爬在地上呻吟的负质。这一刻玉姬就是他眼中的一切,生命里的一切。
“我血气紊乱,还没来得吐出最后一口灼烧的腹气。所以……”玉姬低下头看着地上的静静观望的负质。
稽康恍然大悟。
“这么说救他就是你,为什么要这样,你觉得这样等价吗?”
玉姬笑,有时候她也说不上什么是等价,什么是不等价,在这场追逐中她除了伤痕累累之外几乎没有所得。根本谈不上什么价值。
稽康的神经被牵动了,虽然看不清她嘴角的变化,因为那被烧灼坏了肌肤连成一片,焦黑并且褶皱,很少能看出什么细微的举动,可是就是那双澈明清亮的眼睛让他看到几分无奈,几分哀叹,几分孤独,几分幽怨。
“如果不是他,你既然能够逃出红莲火焰,那么就应该练成金凤凰不死之身。”稽康说着盯着地上盘膝而坐的负质,只有这样他才会舒服一点,被稽康折断的骨头连心的疼。可是比起稽康眼中那股怨恨,那股嫉妒,那股莫名的杀气刚才的一击也许只是小试牛刀而已,他不得不承认如今的稽康确实拥有令人震撼的力量。像是幽暗之地的王随时都会爆发一场毁灭性的力量。
可是这一切,比起看到玉姬那张被毁容了的脸,以及那份痴情,恐惧疼痛都算不上什么,心不仅仅是震颤,而是痉挛,极度缺血缺氧的窒息。
拿什么来补救这一切?
扑腾一声,负质咬咬牙直挺挺的跪在地上。
“稽康,我随你回去复命,但我只求你一件事。”他说,仰头看着稽康。
稽康愣了,玉姬吃惊的睁大了眼睛,堂堂一个东海龙神太子,未来的龙神继承人,就这样跪在稽康面前。这在现在还是在未来说起来都像是笑话。对负质来说并不光荣。
稽康无法再心硬了,他了解面前这两个人,他更了解负质,这个一生都在追逐名利的男人,能这样委曲求全就算是真正的敌人尚且要网开一面,何况他们曾经情同手足。
“盗出玫瑰蓝给玉姬恢复元神。我跟你回去受罚。”负质说,语气之间透出的坚毅让人不寒而栗。只有随时准备被撕成碎片的人才有那样刚毅的神情。
玉姬真的好感动!不管刚才他是处于怜悯还是爱情,那么现在她都觉得幸福,同时恐慌。
“不要啊。”她说,声音不笑,但完全引不起一点注意。
两个男人的眼神交流,黯然神伤。
“好,我答应你,你们都走吧,今晚子时我会把它送到这里。”稽康说。转过身凝视地面,无爱,亦无恨,他忽然发现很多东西不是自己的怎么追求都是枉然。比如以前的纳加,现在的玉姬,比如亘古的友情,生活对人的束缚是如此深重,无论人神都无法摆脱固有的宿命。
“不过事先声明,这是我最后一次与你们来往,往后在战场上我们依旧是素不相识的敌人。”
“稽康!”玉姬曾经千百次的想过假如有一天四个人在战场上见面会是什么样的决绝或者不舍,可是现在她懂得了,语言的杀伤力比起利刃相对更加令人心疼,她的眼泪在打转。
多么希望他能够回头,可是自古浮水难收。
“你好好调养吧,自始至终最无辜的是你。”稽康说完,转身消失。
杜鹃花开的好盛,大概是吸收了冥战士不少的能量场的缘故,黑竹沟的花花草草都如此奇异,难怪首次战役选择这里。
“我们走吧!”她说,弯腰扶起负质。
负质连连摆手,他实在无法正面玉姬那双眼睛,会让他愧疚一辈子的眼睛。稽康说的没错,自始至终最无辜的人就是她。
人世间诸神的纷争,就是为了一把太阴神剑,可是跟她交往那么久从来没听她提起过,难道太阴神剑不在她手上?那会是谁了?
人的本性中决定的某些东西是很难改变的,比如现在的负质他本来不想在这样的时刻这样的场面下去计较一些东西的,可是偏偏天性释然,他放不下也摸不去,他想他已经大概的摸出太阳神剑的下落了,那么只要再知道太阴神剑的去处,那么将来的地上,海上将又一个人来统治,婶子包括天界的某些地方。
“你真的不知道太阴神剑的下落?”负质问,喘息声声。被稽康折断的筋骨确实疼的钻心。
玉姬的表情凝固了,包括眼神也是。这一刻说不尽是忧伤还是愤恨,难道说负质的心里就从来没有考虑过私事吗?难道功名是他生活的全部吗?如果是,那么这么久负质跟自己的交往仅仅是为了获知太阴神剑的下落?
有时候人豁然开朗,所知所得是真真切切的,就像现在玉姬极其肯定自己的想法,也因此开始心疼,并且漠视他。
“你走吧,我们始终是两个世界上生活的人。”她说,顾不上受伤的负质转身飘然而去,嫣红的衣裳滑过这片嫣红的杜鹃花海时美的像风,像花神,像遨游九天的飞天女,当然如果不去计较她被灼伤的肌肤之外,一切是那么和谐,那么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