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况,温幸的为人,常玄理再明白不过了。精于算计,睚眦必报,却只针对伤害自己的人。她的气节,她的骄傲,她的善良,她绝不可能为了某种利益去出卖利用感情。
眼前豁然开朗,常玄理也心情大好,走上前来看着温幸,目光灼灼。
“无事不登三宝殿,你今日前来不会就是说这么一番话吧?”
温幸避开他的目光,开口道。
“嗯,温觅之事宫内传来了消息,过了这最炎热的仲夏,入秋之时便会和亲番邦。”
“入秋?”温幸凝了眸子。
大商地处文轩大陆,地势奇特,气候变化大,四季交替强。如今仲夏已炎热至顶峰,说到入秋,也离不远了,最多一个月,温觅便要去番邦之地了。
“很快了呢。”
温幸悠悠一叹,莫名有些感慨。本是同根生,奈何相煎急。在刑家,都是兄友弟恭,感情深厚,而在温府,却是姐妹继母勾心斗角,身心俱疲。
“温大小姐不会是起了怜悯之心吧?”
常玄理语气里带着调笑,却夹杂着不可见闻的担忧。
“这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与我何干?”
温幸挑了挑眉头,毫不在意道。她虽心善,却不是滥好心,还不至于对一个屡次陷害自己对付自己的人心怀同情。只是思及刑家子弟,心中莫名一股忧伤。
“那就好。她就要走了,那最后一击定是狠辣至极,你自己当心,可别还没开始帮助我,就提前挂了。”
说完,常玄理就想要咬掉自己的舌头,满脸懊恼。本来好好的关心,非要用上毒舌,该死!
温幸倒是没有在意这么多,常玄理向来犀利又毒舌,她习以为常,唇角带起弧度,
“我倒要看看,她还能玩什么把戏。”
“对了,我送你个人。”
常玄理说罢,拍了拍手掌,地上顿时跪了一名黑衣人,恭敬至极,而温幸甚至都没有看清楚那个黑衣人是怎么来的。
“好快的身手。”温幸眼中闪过一丝赞叹,看向常玄理,道:
“你说,送给我?”
“你一介弱女子,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无影暂时就跟着你,我们之间联系也更方便。”
“哦?”温幸一笑,道:
“常世子出手如此大方,这便宜有这么好拿?”
“当然没这么简单。”常玄理又勾起了他那抹狡黠的笑,眉眼里是显而易见的算计,狡诈得像只狐狸。
摇了摇手中折扇,风度翩翩,道:
“温觅走了,你便是温大人唯一的掌上明珠,我需要你为我争取温大人。”
温常安身为大学士,天下清流之首,受人尊重,门生无数,遍布朝堂与闹市,其影响力可想而知。
而常玄理想要推翻商九竹暴虐的统治,只凭几百年前的断龙,又何以推翻一个王朝?故而,常玄理也需要暗中积攥实力,有朝一日足够与整个王朝抗衡。
温常安在朝中反对姚霁,多少人遥相呼应,若能够争取温常安这一派的势力,对于常玄理来说,如鱼得水。
“原来如此,常世子可真会做买卖。”温幸斜着眼,似笑非笑。
“哪里哪里。”
常玄理摇着扇子,嘴里谦虚,但脸上却是笑得一脸灿烂张扬,丝毫不担心温幸不能接受。
“温大小姐既然与刑家根源如此之深,想必常某所为温大小姐喜闻乐见,又怎么会亏呢?”
看着常玄理笑得一脸欠扁,温幸伸出一根手指头,却是左右摇晃,明明白白的否定。
“合作,便是要双方得利。暂时跟着我的人我不放心,我只对我的人报之信任,而他必须绝对服从我,只服从我。”
常玄理的笑容僵了下来,他一收折扇,有些严肃道,“你可知我花了多少心血,才有一个无影的出现?”
“有无影,便有无踪,更有千千万万的影子。而我只需要这一个。”温幸笑了笑,却是决不妥协。
气氛微微僵持着,双方都是犀利而坚持的笑。终于,常玄理妥协了,他拿着折扇在手心重重地一拍,做出了决定,看向温幸,一本正经道:
“好!无影我给你,但我希望我想看到的,你能够给我。”
“成交。”
两只手掌在空中击响,诺言牢不可破。
“这是无影的信物,给你。”常玄理从怀里摸出一块玉石,伸手拿给温幸,温幸接过,上面无影二字隐约可见。
“信物?”温幸有些疑惑。
“对,谁拿着这个,谁便是无影的主人。”常玄理解释道,他本来还打算之后收回的,但现在看来,不必了。
温幸略一思索,拿着那玉石走到黑衣人面前,道,“你抬头。”
一张冰冷而刚毅的脸出现在眼前,眸子里毫无温度,冰冷至极,却是难得的澄澈干净。
温幸伸出手掌,那玉石郝然出现在黑衣人面前。
“你是谁?”
“无影。”
“我是谁?”
“主人。”
“他是谁?”
“常世子。”
对话简单而干脆,温幸满意的笑了笑,道,
“以后你记住,我是你主人,唯一的主人。”
“是。”
“让我见识一下你功力如何。”
一只洁白如玉的手伸在眼前,甚至比掌心里的玉石更要晶莹剔透。无影有一瞬间的错愕,随即抬起头,询问似的眼神看向温幸。
温幸却不言语,含着笑,把掌中玉石更推近些。
无影终于确定下来,却带着不可置信。他接过温幸手中的玉石,稍微一用力,玉石便化成了粉末,从指缝间溢出。
常玄理眸子里也带着一丝意外,却并不出声打扰,他知道,温幸这是在以自己的方式收服无影,只是这气魄……常玄理笑了笑,眼中闪过一丝赞赏。
“你是谁?”
“主人的人。”
“我是谁?”
“无影的主人。”
“他是谁?”
“不知。”
主人的人,无影的主人,不知。
前后对比,简单的问题,却是无影彻底归附的见证。
像无影这类人,是常玄理专门训练出来的密影,也是死士,那玉石是他一生的象征,被牢牢掌握在了别人手中。
而温幸却是给了他机会,让他有选择的权力。一个暗影,无影,甚至可以说不是人,一生都被安排,固定。而温幸却给予了他选择的权力,这无疑是为他带来一束光芒。
温幸也是在等,无影亲手结束了自己的过去,将一生束缚所在的玉石碾碎,化入风中,他可还会留下?
而无影却选择留下来了,甚至否决了一切过往,此后只为温幸一个人而生。
“无影,无影。”温幸呢喃了两声,随即摇头笑道:
“这名字不好,碧空如洗,冰清玉洁。以后你便叫温湛吧。”
“温湛。温湛。倒是配了他这双干净的眸子。”常玄理摇着折扇,满是赞同。
“温湛参见主人。”
毁玉,赐名,等同赐予重生,无影,不,温湛的那干净澄澈的眸子里第一次出现了一抹感激,朝着温幸重重行礼。
“不用再叫我主人了,叫我小姐就好,你以后便是我的贴身长随。”
温湛嚯的抬起头,贴身长随?这便是说,他不用再像影子一般躲在暗处,他也可以光明正大的走在阳光之下了吗?
这个人,是自己的主人呢……
温湛冰冷的面上第一次出现了一丝动容,随即很快隐去,依旧冷漠如冰,只是偶尔瞥向温幸时,平静无波的眸子里,是深深的感激与崇敬。
万里晴空,干净如洗,一如温湛的眼眸。
常玄理走后,沉香和寻香端着银耳莲子羹过来,看到温幸背后站立的温湛,都是不由得一惊。
沉香性子不如寻香稳重,冲过去便挡在温幸面前,一脸警惕的看着温湛,道:
“你是谁!你想对我家小姐做什么!”
温湛性情冷漠如冰,瞥都懒得瞥她一眼,身姿依旧挺拔如玉。
“沉香,无事,他是温湛,我的人。”温幸阻住了沉香的动作,勾了唇角,带着一丝得意。
“温湛,小姐您的人?”沉香略一吃惊,撇眼看见温湛腰侧悬着的长剑,知道这“温湛”并不简单,既然自家小姐说了,这是她的人,那沉香心中也能够放下心来。
寻香笑了笑,端着银耳莲子羹过来,温幸性情颇好,多吃了些。沉香却还是不停打量着温湛,被他脸上的煞气吓住,却又不怕死的问温幸:
“小姐,他的眼睛,没有一起杂质呢。”
“小姐,他长这么漂亮,会不会是个女人?”
“小姐……”
本来无动于衷,但受不了沉香的喋喋不休,温湛冷漠的表情终于出现了一丝破裂,嘴角抽了抽。
见此,温幸有些好笑,对着温湛道:
“你先回避吧,这几天留在暗中帮我盯住府中的二小姐。”
温幸的话对温湛犹如天籁,如蒙恩赦一般,温湛一闪身,便不见了踪影。
“小姐,你看他……噫!人呢?”
难得的温馨,连带着空气都变得温柔。想起这份突如其来的大礼,温幸眸子亮了亮,脑海里常玄理的脸一闪而过,久久不能忘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