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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划割草原 (12)

另一件让王公大臣对泥靡另眼相看的事情是,乌孙人的狩猎并非一种没有规则的滥捕滥杀,必须有一些熟悉动物习性的捕猎者告诉大家哪种动物在彼时彼刻是禁止猎杀的,就好像这个季节雌雄成对的棕熊,因为正处于发情和受孕期,所以,依照天神要使众生繁衍的意愿,对于结伴而行的棕熊是必然要舍弃的。同样,未成年的幼兽也不准捕杀,比如说六月出生的猞猁幼崽,它们的哺乳期长达三四个月,所以,倘若见到猞猁幼崽,以及哺乳期的母猞猁都须放生。

泥靡似乎并不畏惧天神,尽管大吏塔玛急着把一些捕猎规则小心地禀报给他,他还是在狩猎的第五天射杀了一对正处于"蜜月"期的雌雄棕熊,以至于在搬运这对棕熊的尸体时,那些虔信神祗的士卒都吓得不敢呼吸,生怕愤怒的神祗突然使棕熊复活,而他们,则必然成为最先遭到报复的对象。

回到特克斯河南岸的乌孙夏宫后,直到狩猎庆典结束,泥靡仍然沉浸在猎杀动物的喜悦中。一日午餐过后,他躺在妃子洁白的山羊皮褥上,寻思该把那付硕大的盘羊角悬挂在大帐的哪个位置,忽听大吏塔玛在帐外求见。塔玛说:昆莫陛下,乌孙王族阿巴克部落的占泰翕侯,和素宛部落的一个头领布海请您去为他们评评理,他们气冲冲来到王宫,一路吵吵嚷嚷,现在,正等在您的大帐前呢,双方的几个带刀护卫看样子快要打起来了。

泥靡皱着眉头问清了事情原委。

按照由来已久的约定,阿巴克部落与素宛部落的地域是以伊列河的一条支流为界,河岸以西为阿巴克部落,以东则属素宛部落,近两年来,缘于河流自然改道,素宛部落因此损失了不少肥美的牧场。布海为此去过占泰的廷帐,带着礼物和说客,打算修改那条猎骄靡在位期间定下的约定,谁知占泰傲慢地拒绝了他,并且警告他,如果素宛部落的牧群再越过新的河道,他将无法阻止可能导致的流血冲突。

泥靡听后不知如何裁决,占泰是王族阿巴克部落的翕侯,而布海背后则有别尔特翕侯做靠山,得罪任何一方都将给他带来不利。

他左右看看,见臣属们都低下头不敢发言,心中顿时涌上一阵烦恼,随后,咬咬牙说道:鉴于你们二位都不肯退让,那么,不管我以何种方式来结束这种争端,你们都必须接受。说完,泥靡把头扭向大吏塔玛,说道:塔玛大叔,你去布置一下我们的角斗场,并且传告大家,就说阿巴克部落的占泰翕侯和素宛部落的头领布海要以决斗的方式来解决两个部落之间的纠纷,谁取胜,谁的要求就会被我允准。

泥靡此话一出,大帐内的权贵们先是吃惊地张大嘴看着泥靡,接着侧身与近旁的人传递着不言而喻的眼神,继而低头窃语,嘴里嘟嘟噜噜。阿巴克部落的占泰翕侯最先从震惊中醒过神来,他跨上一步,大声对泥靡说道:昆莫陛下,请问您的这种解决纠纷的方式是根据哪一条乌孙律法来施行的?再请问,假如可以用这种方式平息彼此之间的争执,我们为什么还要跑到王廷来请您为我们裁决?既然如此,那么,我看还是由我们自己来解决吧。

占泰翕侯说完掉头就离开了泥靡的大帐,他气鼓鼓一股脑儿来到了左大将大乐的廷帐,添枝加叶地把事情经过描述了一番。

大乐乃是翁归靡与解忧的三子,本来就因血统之别与泥靡不和,一听占泰所言,立即认为这是一次可以联合整个乌孙王族起来反对泥靡的机会,二人便私下里商议赶快以阿巴克部落的名义,争取更多部落的支持。

只是,就在占泰翕侯开始在王廷内部寻找援助的同时,布海在别尔特翕侯的提挈下,也迅速聚结了一批僚佐,双方不仅都将对方视为劲敌,并且也把泥靡看作有朝一日必须除掉的异己。

日益明显的对抗,使得整个乌孙王廷的气氛如同风雨倾来之前的草原,乌云密布,直至完全遮蔽了天空,事物都被涂上了一层浊重的灰色。

缘于消息如同蝗虫一般铺天盖地,所以,不断有意想不到的人加入进来;又缘于像称金子一样来来回回权衡自身的利益,也不断有意想不到的人倒戈到另一方去;而那些本来打算置身事外的人,也因为无法挡住从外部投来的匕首,故而多半如泥沙一般被携卷进来。

一时间,乌孙王廷每位贵人的心中,都压上了一块冰冷的称砣,更甚者,或许还有一把寒光凛凛的短剑。很快,这种叵测的局面影响了感官敏锐的巫师木罕,木罕的才华虽然比不上女巫师多散,但是他多少闻到了一些人的灵魂气息,并于刹那间捕捉到了其间的动荡不安。为此,巫师木罕在秋天的最后几个夜晚,夜以继日地观察星象,并且对照手中41根羽毛的排列形态,隐隐察觉到了乌孙的未来。然而,他没敢把占卜结果透露给任何人,因为,所有的迹象都在表明,乌孙的大地上裂满了长长短短的口子。

事实上,秋天的最后一段时间里,泥靡从臣属的眼神中,已经感受到了众人对他的不满,为此心内不免更加浮躁,偶尔,这种浮躁还会迅速演化成愤怒,以至于很难使他以一位国王的身份,来思考自己所承担的责任。

继位之后,泥靡首先想到的是弥补自己曾经失去的时光。在他看来,翁归靡整整晚了二十年才将属于他的王位归还给他,因此,他急切地想在一次纵欲中得到十个女人同时带给他的亢奋,想在一个夜晚得到十个昼夜的欢乐,想在一个季节得到一生的权威。他肤浅地用时光来推算自己的失去,在他眼中,二十年,怎么看都像是一个无底黑洞,足以装得下乌孙的全部财富和欢乐。他不晓得人生从来不能得到补偿,生命的每一分钟都只能被这一分钟的琐碎、沉重和空虚充满,倘若所需超出这一分钟所限定的承受,那么,只能用自身的未来做抵押。

如果自身不去领悟这个道理,则没有人能够给予泥靡类似这样的忠告。一直以来,泥靡的身边几乎不曾有过真正为他效命的人,他不蠢,也不糊涂。因此,对于自己的处境并非一无所知,他心里是明白的,即使是把他推举到王座上的别尔特翕侯和乌铁斯长老,也不过是想借用他的权位以保全和维护自我。

泥靡看清了自己的处境,但是,他仍然固执地认为,一切烦恼都由翁归靡给他带来的,一切阻力都缘于他没能更早地成为国王而造成的,那些烦恼和阻力日夜累积,有一些已经变得像环绕王廷的山峦一般不可摧毁,因此,一些疯狂的念头时常闪动在他的脑际:要像捏碎一只山核桃一样,让乌孙在他内心的狂欢中崩塌。

每一次纵情都伴随着更深的绝望,渐渐地,泥靡在处理政务时也带上了这种焚烧一切的情绪。

该是返回赤谷城的时节了,距离泥靡出发还有两天,种种消息已经传到了身在赤谷城的解忧的耳中。

彼时黄昏将近,侍女正在点燃寝帐里的烛火,解忧坐在昏暗中,又一次细致地体察了烛光由微弱渐趋光明的整个过程。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这种看似简单的日常细节经过日复一日的重复,已经转变成为一种心灵的体验。烛火在被点燃时,并不当即燃放出最大的光明,而是先猛地暗下去,在艰难中攀住灯芯,要等到火焰完全渗透了全部灯芯之后,光亮才会一点点地上升、扩散。而在此之前,帐内那些大片大片的阴影,一并都随着时间慢慢向前移动、爬伸,俨然一付相互吞噬的企图。坐在其间的解忧,恰恰就在烛光低暗下去的一刻,常有自己也被抹去净尽的感觉。但很快,继之而来的,便是光明升起,阴影如潮水一般退下去,帐内的垫桌,地毯的图案,大帐的龙骨,以及她的衣襟,双手,双颊,发梢,一概在光明里露出原本的形态。事实上,就在这个短暂的明暗消长之际,解忧感到自己经受了一种旁人无法体谅的惊心动魄。

大帐内完全明亮以后,解忧的目光落在了置于大帐一角的一沓衣物、与几付首饰之上。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过去,齐刷刷摆放在一只赭红色木质雕花托盘里的金耳环,金戒指,金指套,玛瑙项链,水晶串珠都会反射出一层平稳而滑润的光泽,相比而言,因为烛光稍胜一筹的垂照,那些用皮毛和丝绸缝制的衣物就显得更加迷离一些。

多么虚幻啊,这些沉重而华丽的礼物。解忧默默地想。它们对于我这样一个六十岁的女人还有多大意义呢?那些滑得连握都握不住的丝绸能抚去我脸上的皱纹么?还有那几枚金指套,它们能使我手背上的皮肤变得像少女时一样白嫩么?它们穿戴在我的身上,还能为我改变什么?我的内心,或者我的身体?是啊,它们不是为了改变我的容颜,我的容颜已不具备更改的必要,它们要改变我的内心。而我的内心,还能够被改变么?以此看来,这些贵重的物品不过是一种遮挡,以一种华丽的名义,遮挡他对我的全部企图。

眼前的这堆礼物,是泥靡在夏初时叫人送给解忧的聘礼,虽然此前已被解忧拒绝,但他说什么都要再娶解忧为妻,因此,一再令侍从把解忧退回的聘礼再次送去,直至解忧默默收下。

众人看得出来,解忧的容颜与年龄,对泥靡而言,都不重要了,更多更美的女人可以给他欢乐,只是她们缺乏一个解忧所拥有的汉室公主的身份。

泥靡确实是这么想的,这个大他二十岁的女人,曾经嫁给了两代乌孙王,前一位曾是他的父亲,后一位乌孙王,便是那位霸占他王位二十年的翁归靡,因此,他心中的不悦除了解忧高贵的身份,还有她与翁归靡的情义,以及他们享受荣华富贵的子嗣。难道这些不是必须要弥补的吗?再娶解忧,他就是第四位与汉朝结亲的乌孙王,他就可以将解忧当作人质留在乌孙,他就可以使这位自命不凡的女人屈服于他的权威之下。凡是可以纳入自己权力之下的事物,他都要一一要回。

泥靡离开赤谷城的这段时间里,解忧烦乱的内心渐渐平静了。我大半生的心血都给了乌孙,难道这些心血积累的力量不足以使乌孙往我所希望的方向而去么?我明白自己是必须要留下的,也必须按照泥靡的意愿嫁给他,只是,我该怎样与他相处?假如他有意和汉廷作对,我该怎样阻拦他呢?这些未来的不可知,又一次使解忧陷入沉思。

回到赤谷城后,泥靡没想到,解忧那么顺从地嫁给了他。

很快,又让更多人没想到的是,解忧竟然奇迹般地怀了孕,并且顺利为泥靡生下一个额头上长着红色胎记的男婴。

这个在解忧六十岁时与泥靡生下的男孩,生下来体重不足四斤,连哭声都听不见。解忧原以为这个孩子是养不活的,没想一天天地却长大了。为了表示汉室血统才是乌孙王合法的继承者,解忧坚决要求泥靡给他起了一个符合其身份的名字--鸱靡。起名的时候,解忧想:只要我在一天,汉室的威仪就要保存一日。四十多年过去了,她已经从当初那个热情泼辣的中原姑娘,变成了一个掌控乌孙国势、谙熟政治权谋的乌孙王后,她懂得要在至关紧要的问题上决不让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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