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灯记"刚开的时候,刘灯红以为只要把菜的口味搞好,服务质量跟上去,应该就会好的,事实上,一开始也确实生意不错,但过了半年问题出来了。
一个是欠款。罗城这地方规矩是,有头有脸的人都以签单这荣,明明有钱也不太愿意用餐后立即付现,而是在前台签了单,然后让酒店派人去单位结账,签单时头头脑脑的都很爽快,菜单子看也不多看一下,到了结账的时候就皱了眉头,说这个菜贵了,那个菜算错了,不光是这样,结账的程序也多,要先到单位办公室负责人审核,再到财务室核,再请单位一把手签字,再到出纳处签字,就这麻烦也就不说了,要命的是,有些单位总是拖着不办,三个月六个月,刘灯红看看账,竟然欠了有几十万了。第二个问题是店面一大,什么人都来了,工商的,税务的,卫生所的,一天一拔来检查,不接待好就扔下罚款单。
刘灯红是个不太愿意求人的人,这苦处也没有人可以说,她只好一个人硬扛着,慢慢应对着。有天晚上,酒店有人订了婚宴,是全包的那种,即宴席上的烟酒全由酒店一把承包,烟酒的种类由办婚宴的人指定,酒店不过是代为操办而已。宴席上上的酒的是本地的罗城老窖,当时酒厂正在进行产品更新,生产了两种包装,虽然酒的名称一样,但外包装不一样了。
刘灯红让大堂管事的去订了酒,也没有注意,结果酒上来了,喝了快一半了,赴宴的有人发现座上出现了两种酒,罗城人喜欢较劲,也许是喝了酒,有人当场就对办婚宴的说,你这是怎么回事啊,还两个眼睛看人啊,我们可也没少交份子钱啊,怎么给我们喝的酒和别的桌上不一样啊?主办人一看,气了,当时就找刘灯红理论,刘灯红答应立即更换,主办人却不依不饶,说这事没完,酒席完后我们再慢慢处理。果然,那办婚宴的人就天天上门来找刘灯红了,他开口就要刘灯红赔他十万块钱,说他损失大了,亲戚朋友都把他骂死了,精神上苦不堪言,他甚至都不想活了。他纠缠着刘灯红死死不放,前跟前后跟后,刘灯红每天一上班见到那人,头就大了,她对那人说,要不走法院程序吧,由法院判决吧,那人却说不行,要告你告去,我反正就跟定了你,你不给钱我就不走,我天天就来你店里上班。就这样,刘灯红无法可想,如果答应那人,明显吃了大亏,不答应却没有办法去搞经营了。刘灯红一下子瘦了好几斤,她真是有点绝望了,这时,她想起一个人来,尽管她一直不愿意打他的电话,可是这可能是她唯一的办法了。
刘灯红咬了牙,下了决心打了邓新生的电话,邓新生听了她说的话后,马上说,"你别急,我过半小时来。"过了半个小时,邓新生来了。和他一起来的,还有市公安局刑警大队的大队长,他们带着几个警察,把警车上的警灯亮着,一路呼叫着停在"红灯记"的大门口,一下车,警察们迅速地噔噔噔地冲到大堂前,问道:"刘总,是哪个在这里扰乱生产秩序?"刘灯红被这阵势搞蒙住了,她下意识地往边上一指。警察对着那人喊到:"跟我们走一趟!接受调查!"那个人也只是小平民百姓,哪里见过这架势,嘴里硬着胆子却小了,他说:"我是来讲理的,我又不是来打架的,你们调查我做什么?"警察喊斥说:"有你这么讲理的?"那人唯唯喏喏着,找了个机会溜走了。邓新生把刑警大队的大队长介绍给刘灯红:"这是陈大,有什么直接找他!"刘灯红感激地说:"谢谢!谢谢!中午在这里赏脸吃个便饭吧。"陈大摆摆手说:"刘总,邓秘书长和我是什么关系呀,这点事不要谢的,以后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有事你直接打我电话!"他说着递过来一张名片。
多少天也解决不了的事情,不到几分钟就烟销云散了,看着警车走远了,刘灯红想,权力的作用真大。她再看看邓新生,一时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开店以来,邓新生也是帮了不少忙,可是她一直对他冷淡淡的,她笑了笑说:"谢谢邓......"她本来想称他职务的,想想,又改口说:"谢谢邓伯伯。"邓新生眼睛一亮,高兴地点着头说,"你这孩子,这点小事谢个什么。"他说着,又看着她,说:"灯红,你从山里来,也闯荡了不少年了,这城里的事,有的你懂,有的你还不懂,不能凭个人性情做事呢,开大酒店和开小饭馆是两码事啊,有的事该做还要去做。"
刘灯红红了脸,她知道邓新生说的是什么。酒店开张后,邓新生也常把市委办的一些接待宴席安排在这儿,虽然大家对酒店的菜肴没有什么意见,却对刘灯红意见不小,一些人喝了酒,越喝越上劲了,相互拼起了酒,有时就想起点子来,让刘灯红过来陪酒,这也是罗城的惯例了,能让老板娘出面陪酒也是一种面子,请客的有面子,被请的人也觉得面子大了。偏偏刘灯红不喜欢去陪酒,一有人差服务员来叫她了,她就借故躲得远远的,久而久之,有人就叫她"冷灯",一盏灯看着是亮的,摸着却是冷的。这些,刘灯红不是没有听到过,可她总是转不过弯来,现在,邓新生又说起来,她先是摇摇头,随即又轻轻地点了点头。邓新生也不多说,只说:"以后我会多带些人来的。"
刘也蓝到了省城以后,和刘灯红只是刚去时通过几次电话,她在电话里告诉刘灯红,她在范老头家(她们都学着邓新生的喊法,称他为范老头)过得很好,就是烧烧饭,连买菜都有车子,吃的住的都好,范老头子在家吃得时候也不太多,她也很清闲。后来,电话就少了,半年过后的一天,刘也蓝忽然打电话给刘灯红,口气吞吞吐吐的,声音也好象嘶哑着,刘也灯问她怎么了?她说,没什么,不过是感冒了。她接着说,能不能借她十万块钱,她不想当保姆了,她想在省城开一家煎罗城小粑的店。刘灯红说,也好,给人当保姆也不能当一辈子。
刘也蓝收到十万块钱后,又很少来电了,刘灯红因为酒店里事情多,也没有顾上常打电话,半来年过去了,刘也蓝忽然又把那十万块钱通过银行汇款还过来了,刘灯红在电话里惊讶地问她,怎么半年就赚回了本钱?刘也蓝吱吱唔唔地说,也不是赚了。其他的话她也没有多说。刘灯红虽然觉得奇怪,但也没有追问下去。
有一天,刘灯红正在酒店里忙碌,忽然接到罗城市委办接待处的电话通知,说是有重要客人要来,要好好准备。"红灯记"自从开张以来,经常接待省里甚至国家部委来的重要客人,每次也还都能让客人吃得满意,这次来的又会是谁呢?刘灯红正在布置的时候,邓新生又打电话来了。眼下,虽然在公开场合大家都不提刘灯红和邓新生的父女关系,其实很多人私下里也都知道,刘灯红也就不刻意去回避了,特别是经过上次的事后。邓新生在电话里说,"灯红,知道么,是范老头子来了,等会贺书记亲自陪他来,范老头子点名要你一起参加。"
罗城市委书记贺大年到罗城快一年了,到"红灯记"吃饭也不知道有多少次了,但刘灯红和他一起吃饭还是第一次。刘灯红有点紧张,她以前见过贺大年书记,很年轻的样子,总是将西装领带打得一丝不苟,听说他是从沿海发达省份的一所高校交流过来的,因此行事之中,有着一种干脆历练和儒雅大方。当刘灯红在末位坐下时,范老头招招手说:"哎,灯红,过来过来,挨着贺书记坐下,我们的官员也要和企业家打成一片么,大年书记你说呢?"贺大年连忙点头笑笑说:"这说明我们的投资环境还要进一步优化啊,企业家都不愿意接近我们嘛。"在一片笑声中,刘灯红坐到了贺大年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