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阵沉默之后，张子明看了看他，然后看着身上已经带了伤，白衣染血的张子鱼，低沉的说道：“你说的对。”
“那么你是愿意与我唐家合作了？”唐靖海的笑容更加灿烂，但还没完全展开，却突兀的凝固住了，像是往熊熊烈火上浇了一盆冷水，他听见张子明紧接着说道：“……但我不会让你口里的事情发生的。”
唐靖海愣住，细细咀嚼这里面的意思，猜到了某一种可能，神色在一瞬间变的十分难看，恢复过来后笑容也有些勉强了起来：“呵，你的意思是说，你的女人性格贞烈，会为了保全自己的清白舍弃性命？”
“啊……我不怀疑你们两人的感情能不能做到这一步，但这想法也太好了一些吧？有些情况下命都已经不在自己手中了，是生是死，可不是自己说了算的……例如在我唐家，就有好几种无色无味的迷药可以让人失去力气，连咬舌自尽都做不到，只能任人宰割……”
“那样的话，我死之前，会先杀了她。”张子明的语气很平静，但诠释的却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唐靖海听懂了，所以他瞳孔在这一瞬间收缩了一下，涌现出的是一丝惊恐：“你……你说什么？”
“在那之前，我会杀了她。”张子明重复了一遍，她是谁？这不言而喻，正是眼中那一袭带血白衣的主人，也是他舍弃了任务和置安危于不顾也折返来救的人，是他的妹妹，也是他的女人。
而现在，他用完全不需要质疑语气，说会杀掉这个他从各种意义上都深爱的女子，偏偏一点点的挣扎都没有，平静的就像是在说和煎蛋要放油一样简单至极的道理。
“……”这回轮到唐靖海沉默了，狠辣的人，他不怕，因为他自己就是了，但疯子是谁都不愿意招惹的，而能够为了达成某种目的，不管这目的是不是出于利益，竟然会做出手刃爱人这种选择的这一类人，无疑就是货真价实疯子，还是连基本的道德伦常都不顾的疯子。
“你这个……疯子……”他都没有察觉到，自己的语气都些微微的颤抖，如果只是疯子，他也不会这样，问题是这样的一个疯子，偏偏掌握着强大的力量，这就像是一个精神病人的手上掌握着核武器，谁知道他那天会不会抽疯按下发射按钮，然后整个世界就陷入了末日？
他心里有些寒意，因为能够早就在心里做好这种准备的人，是无所畏惧的，因为什么都束缚不了，限制不住他了，就如一匹脱缰的野马，他可以到处乱撞，被撞死的人，也只能自认倒霉。
唐靖海可不想死，不想无意义的死，更不想就这么死在这个疯子的手上，而他在意识到这人是个疯子的一刻起，就沉默了，也不要用语言去迷惑他，循循善诱的策反他，因为这是没有，他知道自己之前的话都是白说了，白费了一番口水。
但他升不起什么被戏耍的恼羞成怒出来，有的只是彻骨的寒意，好比眼前有笼子关着一头野兽，而那笼子上有锁，所以他肆无忌惮的在笼子外挑衅，嘲讽，然后忽然他发现了这笼子上的锁，只是挂在那里，根本没有锁住，也就是这野兽根本没有被关起来，随时可以冲出来，把自己撕成碎片……而在这一瞬间，他的心情就跌入了深渊之中。
“开……开玩笑的吧？”他试图欺骗自己，但张子明的话重重的击碎了他这最后的一丝侥幸：“你觉得呢？你可以试试看。”
试试看？唐靖海没这个勇气，所谓不知者无畏，他的觉得野兽被死死的关在笼子里，这才有的勇气挑衅和嘲讽，而当他发现野兽随时可能冲出来后，那里还有挑衅和嘲讽的心思？逃跑都来不及。
谁都不愿意和真正的疯子打交道，因为真正的疯子才是真正无所畏惧的，他们或许有珍视的，但却有亲手将所珍视的摧毁掉的决心，这样一来就根本没有可以约束疯子的东西存在，他们生活在这个世界上，毫无羁绊，也没有锁链缠身，自然就可以真正的恣意妄为。
“我……我放你们走，你……放了我，这怎么样？”最终，还是唐靖海艰难的做出了让步，他举着双手，一字一句说的都十分缓慢，看得出是做了极大的挣扎，但他不得不这样做，在这疯子的身边多呆一秒，他都觉得自己离死亡会更近一步。
张子明没有立刻的回答他，而是看着张子鱼，她白衣染血，额角更是有一道醒目的擦伤，只不过并不会显得丑陋，反倒是在这鲜血的衬托上，配上她冰冷的神色，有一种别样的，惊心动魄的美感。
“哥哥……”她嘴唇翕动，冰雪为之消融，虽然依旧很冷，但在眼睛的深处，是深深的眷念和柔和，只不过些温柔，只有一人能够感受的到罢了。
听到哥哥说会为了防止某些不好的事情发生，亲手杀了自己，她没有任何的异样情绪，反倒是有些理所当然的感受在里面，因为这是他们早就约定好了的事情。
那是一个寒冷的冬天，八岁的少年和八岁的少女在街头流浪，他对她说道：“你是我的，你吃了我的面包，你早就是我的了……我不允许你离开我，也不许任何人抢走你，如果有人抢走了你，我会把你再抢回来……”
当时沉默寡言的少女没有说话，只是在心里想，只要哥哥你不赶小鱼走，小鱼怎么会离开你呢？
时间飞逝，几年之后，已经长大了一些的少年和少女在一处山洞里相依着取暖，那是一片原始森林，他们不知道自己还走不走的出去，少年为了救少女，中了枪伤，浑身都是血，依偎在少女的怀中，眼神都有些涣散了，断断续续的说道：“如果我撑不过去死了……你……”
当时少年的话还没说完，少女开了口：“我是你的，你死了，我也随你一起……”
“呵呵……”少年当时已经很累了，他本来是想说让少女活下去，不要再管易老头的那些任务了，找一个喜欢的地方，找一个喜欢的人，平平安安的幸福美满的过完余生，可听她这样说了，他笑了笑，还来不及辩解，就已经昏死了过去……
又过了一段时间，少年和少女都不是初出茅庐的小年轻了，他们虽然还年轻，但已经杀人无数，闯出了令人闻风丧胆的名声，他的代号是鬼，因为他总是神出鬼没的，被杀的人根本不知道自己死掉的，而她则叫白，因为她喜欢穿一袭白色的裙子，因为她知道，少年喜欢纯洁无暇的白色。
那时候的他们已经看过了一些世界的黑暗面，很肮脏，尤其是其中一些貌美的女人，下场凄凉无处诉苦，被折磨的都不似人了，也就是那个时候，少年对少女又说道：“如果有一天，我没能保护好你……”
“哥哥，那我去死就行了……”少女用一贯冷淡的语气，说的话在绝大多数情况下只是一种调侃，去死这种词更常备一些情侣用来打情骂俏，但她口里的这两个字不是这样用的，就是字面上意思的，是去死，是去向死亡的意思。
少年愣了愣，因为他想说的是让少女顽强的活下去，他一定会去追她的，无论天涯海角地老天荒，但这句话最终也没能说的出来，因为少女见他愣了下，补充着说道：“……如果我没有去死的办法，那就麻烦哥哥杀了我……在哥哥没法继续活下去之前，也请务必杀了我……”
面对这样的请求，少年还能说些什么呢？看着少女那张不带多少感情色彩的脸，很好看，他看一辈子都看不腻的脸，他沉重的点了点头……
这就是约定了啊，还是小鱼自己请求的呢，哥哥他对小鱼的很好的，肯定不会骗小鱼，所以小鱼一点儿都不意外哥哥会这样说……和应该有的愤怒相反，张子鱼很开心。
所以说其实疯子并不仅仅是张子明一个，张子鱼也是，或许也就是因为都是疯子，这两人才能成为兄妹，能成为恋人，能走在一起，能在那个流落街头的季节相遇，能一直陪伴在对方的身边，不离不弃，就算是生死，也没法将两人隔开。
其实少年当时也有些念头没和少女说清楚，他想着，如果自己真有迫不得已的那一天，要亲手杀了少女，那么不管自己还活不活的下去，在杀了她之后，如果有报仇的机会，自然是要报仇的，报仇完后或者没有机会的话，也就随她一起去了吧？
你可是我的人啊，不论是身体还是心灵，都是我的，我不能让任何人把你抢走，包括死亡也不行，我死了，你会随我一起，你死了，我也会去找你……永永远远的，都别想离开我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