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走进青竹林,魏叔与青璃便端了几道菜上来,桌子上还放着一碗参汤,色香四溢,瞬间勾起叶玄玑的馋意。
“这是什么?我以前还从来没有喝过呢”。
她指着那碗参汤问青璃。
青璃笑了笑,温声道:“这个呀,是我们世子特意吩咐杨师傅做的,他说三公子您身体虚弱,要好好补补,杨师傅当时还很不乐意呢”。
叶玄玑不等青璃把话说完就端起碗喝了一口,杨一刀的厨艺向来精湛,这汤更是美味的无与伦比了。
“几天不见,杨大厨又进步了嘛”。
一碗汤很快见底,她意犹未尽的砸吧下嘴,心满意足的拿起筷子吃菜。
青璃闻言不禁抽了下嘴角,自从这叶三公子知道府内给世子做饭的人是杨师傅之后,几次三番的跑到厨房缠着他教她做菜,一开始杨师傅倒也给严词拒绝了,后来被她一句“你教会我,我好给你主子做嘛”的话给打动,还真教了起来,可惜三公子吃饭是一绝,至于做饭,没把王府的后花园给烧了就已经很手下留情了。
叶玄玑酒足饭饱之后,青璃端了一盆水进来给她洗漱,明亮光滑的镜子中映着她一张明艳容颜。
“三公子,我们世子对你这么好,你什么时候嫁进来啊?”
青璃站在她身后,望着镜中美人轻问。
叶玄玑沉默半晌,想起和慕非止在一起度过的这些日子,而后笑开。
“青璃姐姐,你乱问什么呢,凤凰对我的好我又不是看不见,只是自小到大对我好的人那么多,难不成我都要嫁给他们?”
青璃手下一顿,不知想到了什么,咬着唇小心翼翼的说:“三公子,你和赫连太子他……”
叶玄玑闻言垂下眸,原本红润的脸上少了几丝血色,见青璃用纶巾将她的头发束好,才有些落寞的起了身。
“青姐姐,我和涉太子只是年少相识,其余的,再无瓜葛。”
青璃蓦然摇头,抿嘴道:“三公子,男子和女子的想法从来都是不一样的,奴婢虽从未爱过谁,可那几日赫连太子住在府里的时候,奴婢也多少能看出些什么,不然世子也不会那般提防他。
奴婢无心说这些话,只是这些年,世子过的一直都太辛苦太孤单了,奴婢从未见他对谁上过心,老王爷是他在世上仅剩的血缘之亲,可世子自幼到现在,也不过是去老王爷那儿日请一安,所以看见他将你带回青竹林的时候,奴婢打心里替世子高兴,你别看魏叔教你练功时经常吼你,其实,他对你不知道有多满意。”
叶玄玑阖眸站在窗前,青璃说的这些话,她心里其实一直都明白,那日中毒倒下之后,虽然她不甚清醒,可恍惚之间依旧能听见慕非止那般担心绝望的叫着她的名字,一遍又一遍,深入骨底,当时她就在努力告诉自己一定要活过来,她不想留他一人继续孤独的活在这世上,不想,让他恨到与所有人为敌。
两人沉默间,几个小丫鬟端着金盘进来,上面放了些千奇百怪的东西,刚放下站好,慕非止的身影随后便出现在门口。
“你这是做什么?”
叶玄玑忽闪着眼睫不解的问。
慕非止拉着她坐在圆凳上,对照着盘里的东西比对了半天,才眯着狸目笑问:“你喜欢什么花?”
叶玄玑错愕,愈发困惑,慕非止饶有耐性的又问了一遍,她才吞吞吐吐的说:“荷花”。
“我倒是忘了,第一次见你时,你便是坐在荷园上的”。
慕非止低笑一声,然后将离自己最近的盘子托过来,拿起一根短棒,舀了一勺盘里熬的稀黏的东西浇灌在短棒上。
“这是什么?”
叶玄玑凑过去问,闻着有些香甜的味道,却从未见过。
“你想知道?”
他继续手上的动作,故作神秘的问。
她目色诚恳的点了点头。
“张嘴”。
慕非止盛了半勺那东西轻声开口。
“啊?”
叶玄玑不解,微微皱眉,薄唇轻启,嘴里便被他迅速塞进了什么,入骨的甜。
“给你”。
她齿间的蜜甜还未散尽,他伸过手里的东西给她,狸目中隐着几分笑意,神情顿时轻松许多,如释重负的感觉。
“糖画?”
叶玄玑接过,仍有些难以置信。
慕非止勾起唇角,轻笑道:“玄儿如此后知后觉,我倒要怀疑以往你那些聪明都是装出来的了,虽然做的不是很像,但我跟杨一刀学了一个时辰,你且将就一下吧。”
叶玄玑木讷的看着他,然后盯着手中的糖画看了许久,旋即笑开,“不会,很好看,我很喜欢。”
慕非止抿着两瓣唇,嘴边微微上扬,剑眉挑起甚是俊朗。
“你喜欢就好。”
叶玄玑一愣,原本弯起的眉角垂下,怔怔的看着他低声问:“我喜欢的,你都愿意为我做吗?”
慕非止狸目微阖,握起她一只手温声道:“玄儿,江山和你孰轻孰重,我心里一直都清楚,慕非止此生不是非江山不要,可必定非你不娶,纵然江山秀美如画,却远不及你送我的一世风景,所以,你喜欢的,我何尝又不喜。”
叶玄玑面上几多红润,想起在清水寺时她抽中的那根签文,目中又黯然覆上一抹郁色。
置之死地,方得永生。
若死即是生,那他,又该怎么办?
慕非止见她眼神不定的盯着自己看,轻问道:“你不喜欢我说这些话吗?”
叶玄玑忙收回视线摇头,只是用力握紧了他的手。
不是不喜欢,而是很喜欢,可是凤凰啊,是你带我感受了爱情中的甜,要如何爱你,我才能填补有朝一日不能再陪在你身边的遗憾。
魏叔从外面匆匆进来,负耳在慕非止身边低语几句,叶玄玑只见他神色微变,嘱托几声便与魏叔一前一后向庭外走去。
糖人在她手中已经完全干掉,青璃见她迟迟不吃,试探性的叫了一声,见叶玄玑猛的一怔,才知她刚才在发呆。
“三公子,你怎么了?”
“青姐姐,我想回家了”。
她放下手上的糖画抿唇苦笑,化碎一身的无奈。
青璃神色微变,犹豫道:“可是,世子刚刚才出去,若是等他回来看见你不在了......”
叶玄玑吸了吸鼻子,弯起眸子说:“无妨,安王府离这里又没有多远,再不回去,只怕我爹就要派人来接我了”。
青璃站在那里为难许久,见她执意要走,只好点了点头,出去让千仇准备马车。
慕非止办完事回来的时候,叶玄玑早已不在了,桌子上放着化成一团甜浆的糖画,他目色深沉的看了一眼,想起临走前她的不安,微微皱起眉,转身又走了出去。
夜色低垂,安王府上空迅速闪过一道黑影,侍卫们还未察觉,那黑影便很快消失不见。
叶褚城坐于案牍前埋首写着什么,桌子上的烛光忽然闪了一下,他愣了愣,缓缓放下笔,抬头看向来人。
“世子”。
慕非止坐在距他不远处的檀木椅上,目色清幽,看不出在想什么。
“王爷,止有一事不明,故深夜来此,还望王爷能如实相告”。
叶褚城心里微怔,已然猜到了他要问什么。
“世子想知道的,是玄儿体内那股不同寻常的真气吧”。
慕非止静静坐在那里,不置可否的点了下头。
“之前玄儿在清水寺遇害,身中安眼草剧毒无解,王爷当时虽在府内,但也必然是收到了消息,可是直到深夜王爷都没有现身,以您对玄儿的关心,如果不是早知她会平安无事,止实在是想不出别的理由,师父他老人家深谙世事,也不过是提了一句玄儿体内的真气与北漠月圣教有关,其余再无所知,所以,止才想来王爷这儿求一个答案”。
叶褚城蓦然喟叹一声,沉默许久,缓缓垂下了眸子。
“世子应当知道,我的侧妃生前乃你母亲身边的侍女,后来委身下嫁于我,所有人都以为她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丫鬟,可唯有我和你母亲知道,她的真实身份,乃北漠月圣教圣女,三十年前北漠发生了一场大雪灾,无数百姓流离失所,北漠上下苦不堪言,教众为了躲过这场灾祸要以她祭天,她在教中奋死跑了出来,后被你母亲所救,以侍女的身份留在了她身边。
北漠人擅养蛊毒,她身为圣女,蛊术仅在两位帝师之下,月圣教有一个规矩,若上任圣女与人生下女孩儿,那么这个孩子就是下一任的圣女,是以当年生下玄儿之后,我和她都担心月圣教的人会找过来,所以,我们想了一个办法,那就是把玄儿送出去,然后从别处抱回一个男孩儿抚养,对外宣称二夫人生下的是位公子,若十年之后相安无事,再把玄儿接回来”。
慕非止恍然一震,难以置信的看向叶褚城,他此前虽一直诧异玄儿为何会女扮男装,但也不曾深究过,没想到,这其中,竟还藏着这么大的秘密。
叶褚城无奈的看了他一眼,轻咳一声,继续道:“玄儿出生的时候,她母亲为了让她躲过教中耳目,便在她身上下了凤凰蛊,此蛊虽不及灵猫九命,却有医死人肉白骨的奇效,是以收到她中毒的消息时,我才没有急于赶去。
当年我们将她送给天山老人为徒,十年之后,我见月圣教没了消息,顾念着她母亲生前的遗愿,便寻到她将她接了回来,只是她一直以为自己与叶家无血缘,我便没有告诉她实情,让她担了安王府三公子的身份,更何况,我手里还有你母亲亲手交给我的皇家死士,若被人知道她是女儿身,到时必然要为你和她带来杀身之祸”。
慕非止微微垂眸,手缓缓握紧隐忍着什么,而后轻轻松开,睁着狸目苦笑道:“她都不害怕,我又有什么可畏惧的,终归这一世,我们的命是早已绑在一起了,她生我便生,她若死了,我也不会独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