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处长,你那边可有更多关于此次上海站所遭遇之风波的消息吗?这次抓捕行动76号以及周佛海那边有没有出手掺和?”戴笠听完毛人凤的报告之后微闭着眼睛沉思了一会,随即转过头去不紧不慢地询问躬身侍立在旁的沈醉道。
“局座,据卑职了解,此次董庆锋从芜湖坐船抵达上海,一路之上确实是有多名76号的特工沿途提供贴身保卫,但一进入上海地界保卫工作就由驻沪日军特高课全面接手了,所有的护卫人员都换成了日军宪兵和特高课的日本特工,76号的只留下了两个开车的司机。在此次事件中这两名隶属76号的特工均已被击毙,此次针对上海站的围捕行动76号应该并不知情,也没有迹象表明周佛海等人参与了此次行动。”沈醉打开了随身携带的那个跟毛人凤手中一模一样的黑色公文包,从中取出一份文件,毕恭毕敬地递上给戴笠过目。他那献媚的神情和出色的情报收集能力令一旁的毛人凤的嘴角不自觉地微微抽动了一下。
“看来这次造成上海站失手的反刺杀事件以及后续的围捕行动都是特高课的那个叫做南造云子的女人一手策划的。这个女人果然有点意思,年轻人不知道天高地厚,喜欢意气用事,看来是想要打破平衡,向我们在华东的情报网络发动正面挑战了!”戴笠皱了皱眉头说道,语气之中对南造云子透露着一丝不屑。
“这次针对我局上海站,芜湖站的大规模清洗围捕行动据我看来均是日本人一家的意思,周先生那边应该没有参与其中。毕竟现在局势复杂,日本人,南京汪伪政府,共产党以及我们重庆方面四方混战又互相牵制,达成了微妙的政治平衡。其中任何的一方遭受打击,都会破坏这种平衡,所造成的后果不可估量。现在我们在这两处的情报组织已经基本瘫痪,如此紧张而又复杂的形势不是周先生他们能够独自控制的,另外没了我们,他们就等于自断退路,所以此次事件相信他们不会也不敢插手的。”沈醉冷静地分析道。
“齐五(毛人凤的字)啊,与周佛海的联络一直是由你们首脑部负责的,你们跟周佛海那边联系一下,看看能不能由他出面与日本人通过协商途经解决此次上海站的危机。我们可以给南京方面以及日本人一些甜头来解决此事,把被日军抓捕的包括上海站站长宁海元在内的我局驻上海人员营救出来,只要日本人和南京方面承诺不再对上述人等展开追捕刺杀,我们可以再通过南京方面多走私一成的鸦片烟和钟表等稀缺商品。这里头的利润可要比上海站的那几个人的人头值钱多了。”戴笠背着双手,面向那个人工河塘站立,看似不经意却说出了令在场众人无不动容的一席话。
“局座,这恐怕不行啊!第九战区的国军部队正在司令长官薛岳将军的率领下与日军在长沙城下打得火热。此时此刻恐怕我们提出再高的协商价码,日本人也会不屑一顾的。而且这个新任的特高课课长南造云子是个彻头彻尾的军国主义分子,是日本大本营精心培养的杀人机器,在对待抗日志士的剿杀政策上向来以强硬著称,恐怕金钱地位都不足以动摇她的内心,想要通过像之前那样的破财免灾的方式赎人,恐怕是毫无希望可言的。”毛人凤紧皱着眉头,为难地回答道。
“那依照齐五你的看法,软的不行就要来硬的喽?”戴笠转过身来,意味深长的微笑着询问道。
“不妥啊不妥!局座,毛主任,卑职以为眼下我们在华东敌占区的力量着实有限,很难对已经根基牢固的日本占领军和情报组织发动有价值的攻击,反倒容易招致更为猛烈的报复。所以还是不要轻举妄动的好,以免影响情报网建设的大局。另外周先生(周佛海)那边在情报,经济以及政治上都对我们还有一定的帮助作用,如果我们贸然发动报复行动,势必导致日本人的暴怒,他们很可能会指示76号以及像周先生这样的前政府叛逃人员先行对我们下手,使得我们彼此完全撕破脸皮、同室操戈,两败俱伤之下最终得利的还是他日本人。”不等毛人凤开口,一旁的沈醉连忙出言劝阻道。
戴笠赞许的点了点头,微笑着说道:“叔逸你说的也有道理,但是毛主任似乎并不赞同你的看法啊!”
毛人凤略显不满的白了沈醉一眼,柔中带刚地说道:“沈处长说的话确实有几分道理,我也知道为了一时意气而触怒日本人很可能会得不偿失,也可能会令南京方面不安,从而令其完全倒向日本人,所以也布置了几个后招来宽慰像周先生这样迫于形势而名义上倒向日本人,实则还与我们重庆方面藕断丝连的人。但我还是那句话,我们很有必要向日本人以及南京方面展示一下我们军统的实力以及在此次上海站事件中的不满,否则在自己的手下被连根铲除之后还无动于衷的话会令日本人更为咄咄逼人、肆无忌惮,也会令手下的为你卖命的弟兄们寒心,这会引起一连串的问题。”
“不过报复行动是否执行,还要看局座您的意思。您看问题要比我们看得更远,想得更深,我们这些人眼光和政治水平是万万赶不上您的。”毛人凤话锋一转,冲着一旁略有所思的戴笠恭维道。
毛人凤这一番略显肉麻的恭维和吹捧在戴笠的耳中显得十分受用,他伸手扶了扶自己鼻梁上的眼镜,故作谦虚地说道:“报复行动肯定是要做的,不做的话不足以服众,但具体怎么去操作实行,要做到何种程度就要考验你们的布局和掌控能力了,你们各自去拟订一份报复行动的计划表,两天后交到我手上来,我会从中选出一份来具体施行。具体怎么做,要动用多少人我没什么具体的限制,只是想要提醒你们一下,对日本人动手可以,但声势不要搞得太大,搞得太大的话会让周先生为难。(周佛海时任汪伪政府财政部长兼中央政治委员会秘书长、中央储备银行总裁 、行政院副院长、上海市长)周先生这个人很不简单,他原先是****的一大代表,又和我们、南京汪伪政府以及日本人关系不错,今后对我们是有大用场的,能不得罪尽量不要得罪!”
毛人凤和沈醉毕恭毕敬的连连点头,显然是将戴笠的教诲深深牢记在了自己心中。沈醉想了想,还是走上一步恭敬地询问道:“局座,上海站行动组组长陆子陵私下跟共产党接触一事您看怎么处理为好?虽然这事尚且还没有得到最终确认,但已经在咱局里引起了不小的风波,现在整个行动组和情报组都已经全军覆没,却只有他一个人逃离了上海,这其中莫非……”
戴笠听闻之后挥了挥手止住了他的话头,他踱着步,沿着亭子走了一圈,随后看着河塘里惊起的水鸟,威严地说道:“叔逸啊,很多事情看似简单实则内含玄机。你自己也说了,这事还没有得到证实,眼下来谈论如何处置陆子陵还为时尚早。况且这个陆子陵是东莞陆家的人,陆家自大革命时期就跟随先总理(即国父孙中山)从事革命工作,眼下陆家还有多人在重庆政府内部担任要职,根基牢固,贸然对陆家的子孙开展调查和惩戒是要担风险的,况且这个陆子陵我是亲自见过的,是个满腔报国热情的好男儿,不像是那种贪生怕死投敌卖国的人。不过话又说回来,人心隔肚皮,世事难料,干我们情报作业这一行的,每天都战斗在无声的战场,情报战要比真刀真枪的正面战场更为残酷血腥,更为复杂反复,真真假假敌我难辨也是常有的事,保不齐什么时候立场不够坚定就会被蛊惑被利用!我们现在所能做的就是静下心来,从上海站的失败中吸取教训,反思我们的过失,只有这样才能看清楚我们情报工作的不足之处,才能避免今后再次出现这样全军覆没的不利局面。”
“如果陆子陵真的是****安插在我们军统上海站的一枚棋子的话,他最应该做的难道不是安心潜伏,然后把我们军统内部的情报源源不断地输送给****地下党吗?他根本没有必要冒着自己也被日本人击毙的风险去设局,借助日本人之手让军统上海站全军覆没。这样做将使得自己的身份暴露,失去情报来源,也会使得一向躲在暗处的****地下党直接暴露在日军枪口之下,还会引起我方的报复,这样对谁都没好处。”戴笠摘下鼻梁上的黑框眼镜,闭上眼睛,右手轻揉着酸胀的鼻梁,不紧不慢地冷静分析道。
“那您的意思是?”一旁的毛人凤似乎意识到了些什么,连忙追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