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姨娘点点头,“你先去换身衣裳罢!”文锦绣躺在炕上根本不想动,哀嚎一声,“我饿了啊!怎么偏偏挑这个时候生!”徐姨娘抿了嘴笑,之前没胃口,现在又饿,分明就是不想去福泽堂。她起身推了推对面的文锦绣,语气不自觉带了两分宠溺:“别闹了!回来我陪你大吃一顿!”
文锦绣唉声叹气的起身,由青杏服侍着进内室,换了件松花色暗纹综裙,又套了件蟹壳青绣海棠红月季的细葛褙子,清爽又不显寡淡。
徐姨娘看了赞赏的点点头。文锦绣开玩笑:“免得有好事说我不够喜庆,有坏事又说我太喜庆看笑话!”徐姨娘听了柔柔的笑。
后院女人心眼小,一点细枝末节都能拿来攻讦人。
二人整装完毕,就各自带了丫鬟去了福泽堂。梨香院离福泽堂较近,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就到了。小丫鬟忙引二人进了花厅,只见廖氏坐在上首,旁边依旧是方氏,陈姨娘和马姨娘还没到。
二人给廖氏行了礼,又向方氏问过好,就坐在离门口最近的椅子上。
方氏笑道:“你们俩坐在门口做什么?上前来,也好与我聊聊天!”徐姨娘坐在门口是谦虚,还有生了孩子的陈姨娘、马姨娘、彭姨娘没有来,哪有文锦绣坐在前面的道理。
文锦绣笑着回她:“我畏热,坐在门口也凉快些!”却看向徐姨娘,徐姨娘在府里资历最老,就算坐在前面,也不会有人敢说什么。
徐姨娘却拿了文锦绣的话推脱:“是啊!坐在门口还有风进来!要是冬日我还不乐意,夏天我是一百个欢喜!”说的廖氏都笑了起来,文锦绣都不知道一向寡言的徐姨娘说起漂亮话来一点也不差。
方氏也不勉强,“那便算了!你们也关心晚红的肚子,不然也不会姐姐和我前脚到,你们后脚就来了,坐在门口也能最先知道消息!”这么说着,文锦绣就听见花厅对面的屋子里传来向姨娘的一声惨叫。
文锦绣打了个寒颤。
徐姨娘却清醒的挡回了方氏的话:“王爷的子嗣谁不关心?也是我在梨香院,梨香院离这儿近罢了!有消息还不是要先禀了王妃?方姨娘今天倒是有些糊涂了,莫不是应了‘关心则乱’四个字?!”
方姨娘怎么会真心关心向姨娘,不过是有所图罢了。被徐姨娘这样点出来,方氏闻言不由冷笑。
陈姨娘和马姨娘来了。
屋子里一阵混乱,复坐下。不出所料,陈姨娘坐在方氏对面,马姨娘坐在方氏下手。丫鬟们上了茶,花厅里却又诡异的安静了起来,只有不时听见向姨娘的嚎叫声,还有产婆医婆指挥的声音。
彭姨娘和江姨娘也来了。
江姨娘一见文锦绣,就把文锦绣从上到下都打量了一边,阴阳怪气的道:“两个月来,文妹妹倒是清减了许多,平日里闲着也能瘦,姐姐我可真羡慕!”又说文锦绣的衣裳,“我记得妹妹刚进府那会子,可是红绿不断,如今怎么穿的这样素净了起来!”
嘲笑文锦绣失宠,已是昨日黄花。
文锦绣笑得云淡风轻:“王爷之前赏了我一箱衣料,只要我想,红的绿的还不是随时可以捡起来。不像江姨娘,做衣裳还要靠着府里姨娘的份例,我看江姨娘的年纪,又没有生养,早该到了断红断绿的时候了!”
府里体面的丫鬟做衣裳都不止府里的份例,这不是暗指她连丫鬟都不如吗!
江姨娘气的脸色铁青。她如今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竟然被文锦绣嘲笑失宠多年不该妄想。
江氏的手攥的铁紧,已然发白。可是心中却是无力。若是失宠还能挽回,可她从头到尾,周承寅就不曾多看过她两眼。
彭姨娘握住了她的手,抢着和文锦绣寒暄两句,把江姨娘拉倒了方氏下首坐着。
花厅里又安静了起来。
周承寅来了。
他大步走到廖氏身边坐下,对着一屋子起身行礼的姨娘们微微颔首,然后向廖氏问起了向姨娘的情况。
“羊水已经破了,产婆说孩子很康健,只要生出来,定是个聪明伶俐的。”却丝毫不提向氏,在她看来,向姨娘虽然曾是她的陪嫁丫鬟,可能怀上王爷的孩子,抬做姨娘,也是福分了。生下一个壮实的孩子才是要紧,至于向姨娘,有什么重要的。
周承寅只点了点头,神情莫测,却什么也没有问。他转过头看向花厅对面产房的方向,注意力却不由自主的被门口那片青色的衣角吸引住。
两个月了,这是周承寅第四次见到文锦绣。
每次他都坐在屋子的最上首,而她坐在靠近门口的位置。中间隔了莺莺燕燕的一群姨娘和花花绿绿的姨娘们的头饰,若不是生的高挑,周承寅根本看不到她。而首座和末座之间不过五六步的距离,隔着他们,好似天堑。
这两个月来他都在忙碌,南边的倭寇起了,水灾后的难民要安置,天气热了要预防瘟疫,塌陷的河道要重新施工……忙的他脑子都有些糊了,只记得每日不是在和幕僚商量,就是在和官员讨论。或许他才能真的平庸,所以父皇才犹豫,迟迟不立太子。
父皇其实是个感性的人,没有决断,好在会用人,皇祖父也曾说过父皇只堪做个守成之君。他遗传了父亲的感性,母亲的温柔,若是生在平常的勋贵人家,继承家业倒也不为过,偏偏生在了大周皇室,天潢贵胄……
不争,就会死啊。
可是夜深人静的时候,他总会想到文锦绣。想她说的话。
他不太懂,可又隐约觉得自己好像明白。
她想要的……如果只有一点点……还不如干脆没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