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的先预祝王公子抱得美人归了!”对于王其昌的婚事,小太监亦有耳闻,“听闻这位廖家的小姐,可是和贤德皇后娘娘一样的美人儿,王公子可有艳福了!”
这话说得粗鄙,王其昌无心理会,只略笑一笑,当做没听见似得,顾自走了。
德仪抱着孩子,静静的站在影壁前。
这只是个三间两进的小院子,衰败荒凉。只一个婢女,担任了做饭洗衣洒扫的杂务。可是德仪知道,这周围不知布置了多少高手,就连那个看起来有些臃肿肥胖的丫鬟,担起水来轻盈的步子,亦非常人。
周承宜嘿嘿笑着,蹲在院子里的石凳上。他的脸尚算干净,从地上抓起两把黄土,嬉笑着洒在石桌上那不算精致的点心上,又在手上喷了一手的唾沫星子,在碗碟里搅弄起来。
德仪颤抖着走近,那婢女见有人进来了,忙对着德仪憨厚的笑笑,小心的把桌上的点心收走了。
“八弟……”
周承宜转过头,略带疑问的看着德仪。陡然间,周承宜抱着头,一下蹿到了石桌底下,尖锐的叫了起来!
“啊——!”
德仪追过去,抱紧了周承宜:“八弟!八弟!我是司荣啊!是你姐姐啊!”
周承宜恍然抬头,霎时间用力推开了德仪公主,“你算什么姐姐!”他面容抽搐,眼神饱含痛苦,不住的拿头撞击石桌。
德仪费劲把他从石桌底下拉出来,又叫了那个婢女,把周承宜拖进屋内。吩咐了那婢女去打水,德仪双手捧着周承宜的头,安慰他道:“承宜,承宜,我是司荣啊!你怎么了,你告诉姐姐……”
周承宜惶恐的望了望四周,低下头如同认错的孩子,德仪靠近他,只听见他微弱蚊蝇的声音。
“救我!”
德仪心中大惊失色。
周承宜刚疯时,德仪也曾去牢房瞧过他,那时他只会傻笑。过了几年,皇帝才开恩,令他出了牢房,圈禁在这座小宅子里。
德仪不由扳正了他的头,直视他的眼睛。他的眸子虽然浑浊,却不似傻子一般漫无目的的乱转,一阵巨大的恐慌涌上了德仪的心头。
“你知道母后是怎么死的么?”
“我那时躲在坤宁宫的柜子里,父皇亲自给母后倒了一杯酒,母后喝了,不到一盏茶的时间,鲜血……”
“母后与父皇十几年的夫妻,竟然比不上一个死了十几年的温惠皇后!”
德仪听见门口的动静,立刻将周承宜抱进怀里,嘴中哄道:“承宜不怕……姐姐在这儿……”
那婢女放下水和帕子,憨笑道:“奴婢特意去烧了热水,才耽搁了时辰,公主勿怪。”
德仪昂头颔首,又命她退下了。
德仪公主熟练的浸湿了帕子,轻轻地,给周承宜擦起脸上的灰土。周承宜此时额头上已有一小块带着血丝的於痕,德仪谨慎一碰,“疼不疼?”
周承宜抿嘴道:“习惯了。”
德仪的眼泪又泛了出来,哀道:“你这又是何苦?你既是装疯,过着这样的日子,我的心哪里能得安宁?”
“我只恨我没用,才使得姐姐你嫁了那样的人家!我若是当了……”话未说完,德仪已狠狠的扇了他一巴掌。
她早已不是不知世事的女子,嫁了人,生了孩子,为母则强,也慢慢融入了贵妇圈子里。以前许多只能看见表面的事,如今也能谙透一些深层的东西。
“所以你就弑父?谁教给你的道理?”德仪公主冷声道,“好端端的,你躲在坤宁宫的柜子里做什么?若不是你,母后又怎么会落得如此下场?”
周承宜赫赫的笑了起来。
“连你都不帮我!”他正要发作,那婢女去而复返,笑眯眯的问德仪,“公主,你这好了吗?需不需要换水?”
德仪摇了摇头,直接起了身。周承宜害怕的拉住了德仪的裙子,瑟瑟发抖道:“姐姐!别走!姐姐!姐姐!……”
德仪嘱咐了那婢女几句,让她照顾好周承宜的饮食起居,头也不回的要往外走。周承宜直接抱住了德仪的腿,德仪一个不慎,脑袋直往门槛上摔去。肥胖婢女一脚踢在周承宜手上,周承宜吃痛的叫起来,待得肥胖婢女拉住德仪立直身,周承宜又恢复疯癫的模样。
德仪到底还是回头,见他又伤了手,心中不忍,肥胖婢女拦了德仪,憨厚道:“公主,文少爷在外面哭闹,吵着要母亲呢。”
德仪长叹一声,抿嘴看了周承宜一眼,道:“你好好吃饭,不要闹事,姐姐下回再来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