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已是盛夏时节,山风吹来,却依旧带了几分凉意。
回去的路上,司徒透一直默不作声,心中还想着方才掉在地上的小木牌。
稍不留神,身子被旁边的行人结结实实地撞了一下,打了个趔趄。
幸亏站在身边的尹秀澈眼疾手快地一把扶住她。
司徒透站定,冲尹秀澈微微一笑,“我没事。”
虽如此说,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一摸口袋才猛然惊觉方才放在里面的钱包不见了。
她冲尹秀澈苦笑了两下,“尹秀澈,你那么厉害,应该去做贼祖宗的。既没那么危险,现在我们也不会被偷钱包了。”
尹秀澈无奈地看了她一眼,伸手指了指不远处的石阶,“你在那里等我。”
司徒透点点头,走到石阶旁轻轻扫了扫,蹲坐在台阶上,等尹秀澈回来。
天边,有牛郎织女的天灯缓缓升了起来,一盏,两盏,越来越多。
司徒透用一只手托着腮,静静看着路上出双入对的行人,脑海中不禁又浮现了那个男人的身影。
那个寒冷却又温暖的情人节,那片葡萄架下的秋千上,与她并肩而坐的男人,嘴边的微笑带着蛊惑苍生的力量,曾和她约定,等到七夕的时候再一起坐在葡萄架下听牛郎织女的夜话。
如今正值七夕,身边的那个男人早已经不见踪影。
放眼望去,满目尽是热热闹闹熙熙攘攘,可是却再没有一盏灯为自己而亮,再没有一个人能够如那夜般坐在自己的身旁。
司徒透不禁自嘲一笑,觉得今晚的山风又多了一丝凉意,双手紧了紧衣裳。
笑着笑着,眼泪啪嗒一下掉了下来。
她依旧保持着微笑的姿势,只是将头越埋越低,最后干脆埋在了自己的两膝之间,低低地抽泣起来。
命运似乎从来不肯给她喘息的机会,凡是她所珍惜的东西都会一一失去。
不知道哭了多久,司徒透单薄的身子上突然多了一件男人的外套。
男人静静站在她的身边,看着那样纤弱的她将整个身子蜷缩在一起,哭泣中带着抽搐的样子,一颗心突然揪到一起。
司徒透拽了拽身上的衣服,并没有抬起头来,哽咽着,“对不起,我也不想哭的,让你看笑话了,让我哭一会儿,就一会儿。”
厉君措大手的拳头紧紧攥了起来,没有作声,一双深邃的眼睛目不转睛的盯着她。
好像要将她的样子深深刻在骨髓里。
司徒透吸了吸鼻子,“秀澈,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厉君措削薄而性感的嘴唇轻抿,缓缓在司徒透的身边坐了下来,眼底的神采像一片暗潮汹涌的大海。
“有时候我觉得自己真的很不争气,明明告诉了自己不再想他的,可是越是这样告诉自己,他就越会出现在我的脑海里,心里,梦里。”司徒透的颤抖着声音。
厉君措的眉心微蹙,看着她受伤的样子,心里不禁一疼。
听她说这一番话,嘴角却又不自觉地一勾,伸出一只大手来,轻轻搭在她瘦削的肩膀上。
司徒透感受着自己肩膀上的那只大手越按越紧,抹了两把眼泪,“不行,我不能再这样下去,秀澈,你尽快帮我安排相亲好不好。”
厉君措的眸光顿时一暗,眼底的那一片大海顿时就要涌起千层海浪。
即使司徒透将头埋在膝盖之间,也能感受到从那两道目光中传来的寒意。
她猛然打了个冷颤,只听到耳边传来熟悉又陌生的,带着几分霸道的磁性声音,“你敢。”
司徒透顿时就像被雷劈中一样,整个人僵在原处,保持着原来的动作,连头都忘记了抬起来,脑子里面早已经是一片空白。
“抬起头来。”男人淡淡地命令。
她不知道该怎么样面对他,又想到自己刚才的那番话,不但没有将头抬起来,反而又将小脑袋往膝盖间缩了缩。
厉君措薄唇轻抿,“司徒透,抬起头来,不要让我再说第三次。”
司徒透心中一颤,还是咬了咬嘴唇没动,像个执拗的孩子。
男人丝毫不客气地将大手伸过来,精确无误地捏到她的小下巴,食指轻轻一勾,就将她的小脸呈现在了他的面前。
多日不见,这张小脸似乎又瘦了一些,脸上还挂着没擦干的泪珠,纤长的睫羽因为刚才流过泪而显得湿漉漉的,微风吹过,整个人显得更加憔悴。
司徒透紧张地咽了口吐沫,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面前这个光华不改的男人,突然变成了哑巴。
厉君措眯了眯眼睛,指腹在她的小下巴上轻轻揉了两下,“司徒透,你还想躲到哪里去。”
司徒透狠狠咬了下自己的嘴唇,声音低到地底下,“我没躲。”
厉君措冷哼一声,嘴边带着戏谑的笑意,凑到她的耳边轻轻呵气,“那你刚才为什么不敢抬头。”
性感迷人的声线混着男人特有的气息钻进她的耳朵里,在她看不见的心底搅起阵阵涟漪。
她抬眸,看向厉君措的那双眼睛。
男人的眼睛散发着前所未有的光彩,就像是森林之王找到了自己的猎物,“放不下我就直说,装什么呢?”
就好像自己的秘密突然被人揭开公之于众,司徒透急于辩解,“你胡说。”
厉君措狭长的眸子淬上一抹邪肆的笑意,一把将司徒透按在自己的怀里,“好啊,就当我胡说,你可别舍不得离开。”
司徒透的小脸紧贴着男人的胸膛,听着那颗溢满热血的心强有力的跳动,自己的心也开始跟着不安躁动起来。
这种跃动的感觉,让她沉沦,厉君措说得对,她的确舍不得离开了。
深深吸了一口气,司徒透用最后一丝理智将自己从男人的攻势之中抽离出来,小拳头使劲打在他的胸膛,“你放开我!”
正当她挣扎之际,突然听到不远处有女人的哭喊声传来。
“妮妮,你在哪里?妮妮……”
两个人同时向女人的方向看去,只见妮妮的妈妈满面泪痕,正焦急地东张西望。
见到厉君措,妮妮妈妈就像见到救星了一样,眼前一亮,立即跑了过来,“厉少,有没有看到我的妮妮?才一会儿的功夫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这么多人可怎么找啊,妮妮是我的命根子,这要是丢了,我可怎么活?”
边抹眼泪的空档,妮妮妈妈才注意到厉君措的怀里还抱着个女人,“厉少,这……”
司徒透猛然一使劲,终于从厉君措的怀里挣脱出来,也不顾妮妮妈妈惊讶的目光,“事情紧急,我这就帮你去找找。”
话一说完,立即逃也似的躲开。
既担心妮妮,又想从厉君措的包围中逃离。
厉君措任由司徒透跑开,却也没有追上去,淡淡勾起嘴角,他不会再让她逃掉。
妮妮妈妈瞪大眼睛,伸手指了指司徒透跑开的方向,“这……”
厉君措漫不经心地看了她一眼,“你不是要找你的女儿么,走吧。“
司徒透紧着小跑几步,直到感觉自己消失在了厉君措的视线范围之内有一段距离,在躲在小石桥下,捂着胸口,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待气喘匀,突然感觉哪里不对劲,猛然回头一看,小石桥下还站了一个人。
一身简单利落的白色衬衫,温润如玉,静静地站在那里就是一道风景线,正是之前在医院远远看到的医生司空轩。
司空轩见到司徒透看她,冲她微笑着点点头,又做出了个噤声的手势。
司徒透看了看司空轩,又往他的身边一看,不见的妮妮正站在他的身边。
不远处,妮妮的妈妈正要往这边走来。
司徒透明白了司空轩的意思,不禁一笑,没有作声。
司空轩感激地看了她一眼,俯下了身子悄声对妮妮温和说道,“妮妮乖,妈妈就在那边,你过去找她好不好?”
妮妮十分乖巧地点了点头。
“还记不记得叔叔对你说过什么?”
“嗯,”妮妮重重点着小脑袋,“不可以告诉妈妈妮妮见过叔叔。”
司空轩微笑着轻轻揉了揉妮妮的脑袋,“去吧。”
妮妮蹦蹦跳跳去找了妈妈,司徒透释然地一笑,应该是妮妮发现了司空轩在这里,便跟着跑了过来,司空轩又不想和妮妮妈妈有过多纠葛,才躲到了这里。
这样想着,突然觉得小腹一阵抽痛,不禁双手捂住肚子蹲了下来。
司空轩发现了她的不对劲,走过来轻轻拿过她的手腕,搭了搭脉,“应该是方才跑过,有些跑急了,幸好没大碍,放松,深呼吸。”
司徒透听从他的建议,深深呼吸了几下,果然好了很多,感激地冲他点了点头,“谢谢,你的医术真好,不知道在哪家医院就职呢?”
司空轩淡淡一笑,“最近几天在南城的医院,过几天就要离开了。”
司徒透转了转眼珠子,“那太遗憾了,对了,这里住腻了,我过几天也要搬到别的地方去,到时候不知道你有没有什么靠谱的医院推荐呢?”
“如果信得过我的话,不如到我就职的普仁医院去。”说着,司空轩从口袋中掏出一张名片交给司徒透。
司徒透接过名片扫了一眼,“您这么年轻就已经是院长了。我一定会去的,谢谢您,我叫司徒透。”
她特地在自己的名字上加上了重音,冲司空轩笑了笑,然后离开。
司空轩是聪明人,一定会将这件事和厉君措提起,到时候厉君措就会以为她已经离开了南城。
这样,她就不用搬家了。
司徒透以为自己盘算得不错,却万万没有想到,这算盘珠子根本就没打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