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巴文吉所指,海野城在度国城的北方地界。方仲一离开度国城,便马不停蹄的赶路,一刻也不耽搁,十来日后终于踏入了传闻中海野城的辖地。
数日的奔波让方仲和狰狞兽都疲累不堪,偏偏连续数日又都艳阳高照,荒芜的戈壁和滚滚黄沙让方仲又饥又渴,急需找一个地方休息一下。
一大片的绿色突然出现在遥远的地平线上,朦朦胧胧,似湖泊又似森林。在见惯了戈壁、沙漠、雪山的枯燥,这突兀出现的绿色分外醒目。这突兀出现的景象似真似幻,如海市蜃楼一般。
方仲心中大喜,此时已不管这湖泊或森林是不是真的,一想到湖水的沁凉解渴和树林中的凉风习习,疲劳感便去了一半,这种望梅止渴的心情也只有长途跋涉的人才能理解。连座下狰狞兽看到远处绿色,不用方仲吩咐,便撒开四蹄奔了过去。
远处的绿色似近实远,即便是狰狞兽的全力飞奔,亦花了数个时辰才来到这一大片绿色的近处。
阵阵波涛之声随着一股清凉的微风扑面而来
出现在方仲眼前的既不是湖泊也不是森林,而是一片一眼看不到头的大海,海上烟雾飘渺,如同仙境。方仲和狰狞兽就站在海滩的沙滩之上,一波波的白色海浪冲上沙滩又退了下去,冲刷着铺满贝壳、鹅卵石的沙滩。
天空中一群群白色的海鸟迎风展翅,时上时下翱翔,发出一声声的啾鸣。
方仲只觉心胸为之一空,伸手掬水尝了一口,发觉这水并不像海水那般苦咸滋味,而是有一点清淡,虽然无法和清水相比,只是喝两口应无大碍。他和狰狞兽都跑进水中,洗濯了一下手脚脸面,精神为之一振。忽地那狰狞兽嚎叫一声,急急从水中窜了出来,蹦到岸上,对着水中低吼不止。方仲吃了一惊,凝目细看,只见水中数十条数尺长的黑影从狰狞兽的跳起处一闪而过,向着自己的脚下而来。
方仲向上一纵,已离水而出,那数十条黑影似乎心有不甘,只听的数声破浪之声响起,七八条浑身闪动着白磷的大鱼,张开着满是獠牙的鱼嘴,向方仲的双腿咬来。
方仲拔出火岩剑,一招蔽日干云施展开来,密集的剑影顿时把这几条悍不畏死的飞鱼给裹了进去,噗噗数声响,除了几条鱼直接被切碎落水外,方仲还故意用剑身把其中两条磕飞,奔着岸上的沙滩飞来。那鱼掉在沙滩上兀自跳动不已,被狰狞兽跑上前去,一口一个尽皆吞了。
方仲落回岸上,见狰狞兽把两条鱼都吃了,抱怨道:“也不给我留一条,烤来吃多好。”再看水中,那被切碎的鱼尸迅速被那些白鱼争强一空,连一点鱼鳞都没留下。方仲故意又踏入水中,引诱那些鱼来争咬,然后故技重施,抓了五六条鱼上来。这一次狰狞兽没有跑上来吃掉,而是很有默契的一条条叼离岸边。方仲上岸后迅速在岸边垒了一个土灶,把鱼洗剥干净,生火烧烤。不久鱼香阵阵,那鱼熟了后滴下油脂来,更是香气扑鼻。方仲取了两条,一条扔给狰狞兽,一条自己享受,好好的吃了一顿,只觉这鱼肉肥美,是难得的佳肴。
吃饱喝足之后,这剩下的几条方仲也不愿意浪费,用枝条穿了挂在狰狞兽的背上,这才重新上路。
方仲就顺着这大海的沙滩向前走去
半日之后,沙滩依旧延伸在远方,但方仲留意到沿途多出了一些简陋的浮屠塔,都是用石头摆放的,有些年代久远,上面所画经文已模糊不清,但有些却是新堆放的,不但经文笔迹新鲜,还有经幡在风中招展。
方仲极目远眺,果然发现远处有一队人正忽站忽卧向北迤逦而行。
这些人全都是步行,不但如此,竟然边走边伏地叩首,虔诚之极,跪拜之后站起,也不掸去灰尘,走上一步,又伏地跪倒,把头磕了下去,如此反复,不知疲倦。
方仲骑着狰狞兽迅速追到那些人的近前,这才看清这些人俱都衣衫褴褛、骨瘦如柴,许多人身体羸弱,随时都可在下一个跪拜的时候再也站不起来。
这些人见到方仲和他座下的狰狞兽,都面露惊惧之色,停了叩拜,眼神呆滞,呆呆望着方仲,也不说话。这些人如同行尸走肉一般,除了心中一个旁人强加给他的信念坚定无比之外,已没有了其他任何的想法。
方仲见其中一个女孩年纪幼小,也许才十来岁年纪,睁着的双眼之中满是好奇,似乎只有她的眼睛之中还有对生的向往和未来的美好期望。方仲向她道:“小姑娘,你们这是上哪里去?”
那小女孩嗫嚅道:“去拜见龙神大佛。”
方仲心道这什么龙神大佛说不定就是大龙神法王,但又奇怪这些人去拜见为什么要一路上三跪九叩,问道:“你走过去不行吗,为什么要叩拜?”
那小女孩似乎也为此不解,扑闪着眼睛不知如何回答才好,把求救的目光看往身旁的一个中年男人。那男人面目黝黑,弓着身子,一见便知是吃过很多苦的人。那男子看也不敢看方仲一眼,垂着头道:“我等都是贱民,都是被神佛唾弃的罪人,罪孽无法解脱,只能去求龙神大佛怜悯,看在我等虔诚拜佛的份上,消减罪业,来世不用像今生一样受苦。”他边上的人也同时点首,为这男子所言而齐感赞同。
这些人居然都自认有罪,而心甘情愿受苦被罚,逆来顺受,不敢兴起任何反抗之心。连一个不明世事的小姑娘,在不明白罪孽为何事时,便已被别人印上了罪人的名字,在日后的岁月中忍辱偷生。
方仲虽然心生怜悯,但并未再说什么,只是看着这些人重新转回身去,又开始了一步一叩首的恕罪之路。本想舍他们而去,但又怕走错了路,索性跟在这些人的后面慢慢前行。他发现这些人中至少有四五个人已面色灰白,摇摇晃晃,随时都能跌倒,而在这恕罪的路上跌倒,他们将再没有站起来的机会。
果然不出所料,到了晚间,两位老者在跪拜之后再也爬不起来,在地上挣扎了一番后撒手西去,与他们一起的人看到了不但不悲伤,反而面露羡慕之色,嘀嘀咕咕不知说了些什么,方仲也未听清。到了第二天一亮,几个人把那二人衣衫剥去,赤身裸体的丢到远处一块大石头上,便不管不顾,开始了再一次的跪拜之旅。
前方的路出现了无数的细小碎石,那一群人手掌膝盖跪在这上面,顿时传来几声痛哼之声。人群之中那小姑娘的肌肤柔嫩,手脚顿时被坚硬锋利的碎石割破,手掌和膝盖都渗出了斑斑血迹,而在她旁边的人不管不顾,毫无同情之心。
扑通一声,那小女孩吃不住钻心之痛,终于倒在了碎砾之中,她又把乞求的目光投往身旁的那个男人。
“爹,我走不动了。”
可是那男人只是看了她一眼,并未伸出手来,连一句安慰的话也没有说。他旁边的人看着倒在碎石中的小姑娘,又露出了上次看到那死了人之后才有的神色。
对于天生贱命的人,死亡一点都不可怕,而是一种解脱。
他们羡慕有人终于可以解脱这种生活
他们看着这面前的一条小生命在生存中挣扎,在罪孽中解脱。如果有来世,他们相信,将不会再有这样的命运,因为他们已经为龙神大佛付出过了:以今世受苦的生命为代价,换取来生的安逸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