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稀听见了紫曈的声音传入耳朵,将他的意识重新唤醒。雨纷扬睁眼看去,黎明的淡红晨光之中,一身紫衣的紫曈正快步赶上前来,脚步似乎还有些踉跄,被身边的万蓉嫣搀扶着。
他支撑着动了动,似乎想要迎上前去,却连抬一抬手的力气都没有。
秦皓白将他放在草地上,向紫曈焦急道:“他为了掩护我,竟被伤成了这样。你快来看看,他还有没有救……不对,有你在他一定是有救的,你快些为他疗伤就是了。”他生怕自己说的话不吉利带累得雨纷扬当真没救,惶恐得不知所措。
紫曈紧蹙着双眉,按上雨纷扬的腕脉诊断之后,深深叹了口气:“若是我没有失明,他便还有救,只可惜……”
雨纷扬清晰听在耳中,不禁满心酸涩,他这阵子最拿不准的就是紫曈究竟有没有失明,方才见她被万蓉嫣搀扶,这时又听她这么说,也就明白,自己虽然没有害死秦皓白,却还是害得她永远失去了眼睛。
他无力地苦笑一声:“果然种因必然得果。都是我自己造的孽,该还时务须要还,谁也救不成我。雪薇……你们替我照顾好雪薇,就好了……”
声音越来越轻,他终于阖上了双目,再没动静。
秦皓白惊得魂飞天外,过来摇撼着他:“纷扬!”
一旁的万蓉嫣见状也是吃惊匪浅,他们兜了老大一个圈子,出动了所有人力,就为救雨纷扬出来,难道最终就要落得一场空么?而紫曈方才那句话,又是什么意思?
紫曈却在这时正不急不慌地打开挎囊,取出金针和药品:“别担心,失血过多,昏过去了而已。”
气氛就是转折得如此怪异,秦皓白愣愣地看向她:“你是怎么回事?什么失明,什么没救,临到这种时候,你还要来骗他?”
紫曈小嘴一撇:“他做过那么多坏事,我只不过吓唬他一下,聊以报复,又算个什么?”
秦皓白看着鲜血淋漓的雨纷扬,急得不成:“他都这样了,你你你……就不怕把他给吓死?”
紫曈取出金针来擦拭着,满不在乎道:“你是神医,还是我是神医?吓不吓得死,我还能没把握?”
秦皓白无言以对,在一般人心目中,神医自该是比常人更易体会别人伤痛疾苦,哪想到他这位神医媳妇却正因医术高明,有着十足的救命把握,就根本不拿这血粼粼的凶险情景当回事。
忽然想起一边还有万蓉嫣在旁听这番莫名其妙的对话,秦皓白朝她看了一眼,更觉尴尬万分。
万蓉嫣表面不动声色地帮紫曈打着下手,心里却着实觉得好笑:本以为这两人两情相悦,在一处时要多甜蜜和谐呢,想不到竟是一对冤家,还不及我与颖慧哥哥相敬如宾。方才这一幕闹剧颖慧哥哥没来亲见,着实可惜,回头我定要细细讲给他听。
旭日初升,晨曦暖暖地洒下,为冬日清晨携来暖意。这凶险的一夜总算过去,秦皓白看着雨纷扬在紫曈的医治之下很快止了血,脸色也稍有恢复,心情就平静下来,也开始觉得:这死孩子惹了那么多麻烦,让他吃点苦头也是应该!
叛军大营这边再没收到有关世子和永宁六卫的任何消息。宇文禛痛心疾首地向众人宣布:世子带人去行刺皇帝,中了对方埋伏,全军覆没,再回不来了。
一时间全营哗然。鲁常身等人刻意向养伤中的贺远志隐瞒着消息,以避免他闻听噩耗伤情加重。
大家这些日子以来对这位定王世子还是甚为钦仰的,尤其前些天听说了他为贺远志的事与定王争吵,更是感动于他的仁义,对他真心拥戴。竟连这样的好人也伤在了皇帝手里,当真是再不能容这狗皇帝多活一天,再多祸害一个人。
散漫的军心又重新因悲愤而集中起来,宇文禛达成了他一箭双雕的目的,自认为这永宁六卫也算牺牲得值了。
他这边正打算重整旗鼓与敌交战,却意外收到了对方军队撤兵的消息。与他们僵持了近两个月的朝廷大军居然主动撤兵了,是何缘由,根本打探不到。
这可当真是意外之喜。宇文禛猜想,定是雨纷扬他们去行刺时虽中了对方埋伏,也还是惹出了个大乱子,说不定是伤到了小皇帝,以至于对方军心大乱,只能退兵。这么一来,他的一箭双雕就成了一箭三雕,更是划算的不得了。
大喜过望之下,宇文禛当即下令,尽快整顿队伍,准备继续开拔北上。
除了战事上的进展,还另有一项大好消息令他欣喜不已——他竟能自行站起来了。自从在彤城那会儿雨纷扬将紫曈的方子带给他,宇文禛就一直没停下让医师遵循那方子为他调治腿伤,这阵子随军北上也毫不间断。紫曈曾说半年之后便可让他站立,现在经过几个月的调治,他已能扶着轮椅站起,甚至在下人搀扶之下迈上两步,这对做了二十多年轮椅的宇文禛而言,简直是天大的喜事。
宇文禛由此断定,这是老天开眼,要将一连串的好运降到他头上。现在他解决了不听话的养子,击溃了皇帝的军队,下一步必然是杀入京城,占据龙位,还将恢复行走自如,实现所有的梦想。
眼见明日便要启程,宇文禛早早睡下,觉得心情异常亢奋,是要彻夜失眠的征兆。形势如此大好,失眠也是正常,不过意外的是,他还是很快睡着了。这一睡着,就是老长老长的一觉,也伴着老长老长的一个梦。
意识又回到了二十六年之前,回到了他已经多年未曾拾起的记忆里。那时的他尚且年少,随身为异姓王的兄长进京面圣,去到尚书府做客时,见到了戚尚书家青春貌美的二小姐,立时为之吸引,不可自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