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皓白道:“纷扬现在是被宇文禛绑得越来越紧,越来越没有退路,如果我们只顾自己隐匿逃走,而将他留给宇文禛,他怕是难得善终。”
紫曈道:“这次我见了戚华夫人,连她也是大有悔意。他们母子其实都是不敢抗争的软弱之人而已,可怜而非可恨。既然如此,咱们就更该救出他们,不能放弃。”
朱芮晨道:“这回他放了咱们,我也算见识了他的品性,不再想为旧事怪他。你们想要救他,我没有异议,也会鼎力相助。”
陆颖慧道:“我从前一直与他不睦,都是为些小事,大仇是从没有过的。为吟吟姑娘之死,还算得上是我欠了他一回。而且他既然是皓白的兄弟,我就也该当他是兄弟,你们想要救他,自然也该算我一份。”
万蓉嫣也说:“他杀了素玧夫人,好在梵音教余人都不知情,我也不会想要为之报仇。梵音教自会听凭两位盟主的调遣。”
这两位盟主中的秦皓白自是看着媳妇,等她示下。紫曈却摊手苦笑道:“这事我可真是一点主意都没有。”
要说将宇文禛的阴谋张扬出去,让一众豪杰不再为他利用,那是简单得很,可等做到了那一步又能怎样?他们依旧是朝廷钦犯,依旧要面对皇帝的追缴,难道真要代替宇文禛去夺取皇位不成?
真要让一众豪杰明白宇文禛的阴谋再去反水,军心必然大乱,到时面临的怕就是被朝廷军队一举剿灭,落个比本朝建立之初时还要零落的结局。更不必说,他们这帮人显然不是做那种大事的料,能落得现在这全身而退的结果已经不容易了。还想救出雨纷扬,简直是做梦。
朱芮晨抱着双臂迟疑道:“对这事,我倒是一直隐隐怀着个主意。只是因为有些离谱,毫无把握,才一直没来说。”
紫曈撇撇小嘴:“你昨日都打算过自裁殉情了,有主意还不来说,是想带进棺材里去么?”
秦皓白愣了愣说:“应该是‘殉主’才对吧?”
紫曈垂着眼皮把玩着茶杯:“明明就是殉情,怎么看都是殉情。”
陆颖慧与万蓉嫣不明就里,都看向朱芮晨,似在等他解释。
朱芮晨这一放松下来,也觉得自己之前反应过激,有些抹不开面子,听到紫曈说得如此不留情面,便紧绷了脸,咬牙切齿道:“你信不信,我真不说了?”
等到夷吾公子的这个主意说出来,紫曈他们也就明白他为何会用“离谱”来形容了。当真是任凭紫曈想破脑袋,也不会想出这种解决路径……
辛巳年逐渐步入寒冬,天是一日日冷下来,战事却愈发焦灼。定王的叛军一路攻城略地,向北方的京城挺进,与朝廷派下的平乱军队接战数次,各有胜败。北方民间没有受过黑瘟影响,也就对医仙的恩德没有切实感受,百姓更倾向于拥戴皇帝,无人声援叛军,叛军的势头因此受了影响,不再如在南方挺进得那么顺利。
这期间没人再得到过紫曈的消息,外人都以为她被定王妥善安置了起来。而宇文禛提心吊胆了一阵子后,见善清宫的人没来捣乱,也就稍感放心,将精力都放到了战事上面。
戚华夫人被留在瞿阳养病,自从紫曈为她诊治开方,她的病情一直在缓慢好转。雨纷扬领兵北上期间听到下人从瞿阳带回母亲的消息,也逐渐放下了心。
这些日子他能感受得到,宇文禛正在有意暗中操作,设置更多手下去管控江湖豪杰,以架空他的权力。连贺远志都来提醒他,这样下去,他这个统领的地位怕是要受到威胁。雨纷扬嘴上答应留意,却有些提不起精神。
经历了瞿阳的变故后,雨纷扬陷入前所未有的迷茫,越来越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只是种被动的听天由命,根本没有去争取什么的动力。
他为宇文禛铺的路已经完工,宇文禛越来越不需要他了,母亲不再如从前那么执着于看他达成大业,似乎也没那么需要他了,傅雪薇是连见都不想见他,对善清宫的那些亲人而言,他更是败事有余,雨纷扬真不知道,自己还该去争取点什么。紧张而激烈的战事,反倒成了他混吃等死的过程。
每每见到年轻夫妇,他都会想到紫曈与秦皓白,猜想着他们正在做着什么,是否真的远离纷争就此隐居,是否还会偶尔惦念起他这个不成器的兄弟……
他绝想不到的是,那两人正在为救他脱困,另辟着一条蹊径。
北方寒冷的京城里,另有一位正在迷茫怅惘的人物,就是高坐龙廷的崇德帝。这位少年天子十七岁继承大统,三年来坚持以仁孝之道治国,早已充分显露了明君才智。这阵子面对皇叔谋反,他却时时显得萎靡不振,心不在焉。
大臣们揣摩圣意,大多不明白皇上为何如此,直到有人解释:皇上是见到自己唯一的亲人长辈还来出卖自己,与他兵刃相向,寒心了呗!
大臣们纷纷表示顿悟,继而感叹皇上真是仁厚之人,背地里却又都不以为然:骨肉亲情在皇族之中能有几分份量?要说一个做皇帝的会为这真心伤感,简直匪夷所思。
崇德帝自己也知道外人会这么想,也就从没将这心思谁宣之于口。他毕竟年纪尚轻,仍有着少年人的感性,对平民可以享受到的亲情温暖心存向往。自三年前丧父之后,他便一直在照顾安抚皇叔,期待着这位仅剩下的亲人不会像父皇过世前交代他提防的那样,为皇位而与他翻脸。
可惜事实终于还是令他大失所望,血脉亲情当真是他无可指望的。之前的限武令等警告措施也正是他在因失望而发泄。少年皇帝是真的为这伤了心,而眼下战事紧迫,总不能让人知道皇帝还在多愁善感,他也就无人可以倾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