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芮晨满面灰败,唇角抽了抽,没有哭,反而笑了出来:“既然如此,我是不是也可安心去死了?”
自愿留在宇文禛手里,他就做好了再也出不去的准备,而十余年来所受的教化都是为少主而活,这一得悉需要自己舍命相护的那个人死了,他难免万念俱灰,再加上母亲又明令禁止他去坏雨纷扬的事报复,朱芮晨便再没了抗争的心力,只觉生无可恋。
雨纷扬默默等着紫曈的回答,连朱芮晨得悉秦皓白之死都会生无可恋,她却还如此淡定,怎可能是正常的?可见这消息是假的,她一定是在做戏。
紫曈悠悠地说:“闻听小白死了,你就不想活了?原来红缨也不能作为支撑你活着的动力,那我就再给你加一把动力好了。大哥,再苦再难,你也还得继续活着,因为小白没了,也还另有个人需要你去照顾。”
在雨纷扬和朱芮晨的等待之中,她缓缓吐出下一句话:“我……怀了他的孩子。”
那两人闻听,同时被震惊。雨纷扬冲口说道:“你这是信口胡说,为你诊脉的医师怎会没发现?”
“他们怎会有我了解?你若不信,耐心再等上十天半月,他们或许便能诊得出来了。”紫曈叹了口气,“大哥你看,这回来此,我说什么他都不信。他自以为很了解我呢,都不想想,事情临到如今这境地,我坚持活着都是如此辛苦,又哪里还会有心力……再去说谎骗人?”
这话说得越来越轻,怅然绝望显露无疑,令听者心弦震颤。朱芮晨身上打着颤,强自忍耐,才没有在她面前哭出来,心里对雨纷扬的怨愤迅速积聚起来:曈儿都已成了这幅模样,他却还只顾猜忌,这人怎能冷酷无情到这种地步?
雨纷扬心里七上八下地理着思路,这会是真的?那么她这回现身,就不是因为有所图谋,而是为了保住秦皓白的血脉,须得结束被追缴的颠沛生活,不得已才来自投罗网?她为了这缘故必须坚持活着,同时又痛心到了极限,才会如此失魂落魄如同行尸走肉?
雨纷扬终于开始信了,秦皓白是真的死了,紫曈是真的失明,他之前的一切猜忌都是错的,事情是真的到了惨痛无可收拾的地步。她是真的痛至麻木,却还在受他的猜忌试探,还在做着他和宇文禛手里的人质。
朱芮晨忽然大喝道:“雨纷扬,你但凡还有一丁点良心,就放她走!”
这话好似一记闷棍,击得雨纷扬站立不稳,连忙扶住了门框才没有跌倒。
紫曈却仍平淡地说:“大哥你冷静些,如今为了保住这孩子,我只想着一定得活着,在哪里活,活得如何,都无心介意。咱们留在这里,好歹有吃有喝,不用躲避官兵追捕与恶人谋害,或许也不错。”
朱芮晨抓了她的肩膀急道:“你是真糊涂了,现在宇文禛是对外要防备咱们向外人吐露真相,对内要顾忌雨纷扬与他反目,等到他大事成就、再无顾虑的时候,他谁的脸色都不用看,怎可能还容咱们活着?”
他抬眼狠狠朝雨纷扬瞪视,“到时这位世子爷会落个什么结果,都难说的很,何况咱们!他是可以傻呆呆地为人作嫁,咱们又怎能不来早作打算?”
紫曈呆愣了片刻,凄然说道:“那又能怎么办呢?或许咱们全都顺着宇文禛,再证明自己还有点用处,到时他便能网开一面……先走一步看一步吧,反正如今我是再没心力想什么办法了。”
她的所有力气都已用作支撑活着,哪还有什么心情去筹谋抗争?朱芮晨满心灼痛,又扫了雨纷扬一眼道:“妹子,你能好好活着就好,先别去想其余的。大哥是个没出息、不中用的人,但好歹比外人更有指望。咱们都先活着,就还没步上绝路,总会等来转机。”
不过顷刻之间,他便又坚定起求生之念。而他和雨纷扬都未察觉,这是紫曈所办到的。
雨纷扬早已浑身冰冷。带紫曈出来后已是这一日黄昏,他独自回去住处,见到丫鬟们正在点起灯烛。
“都出去!”一声喝令,让丫鬟们都诚惶诚恐地退走。
昏黑的屋子里仅剩下他一人,雨纷扬手扶在光滑冰冷的桌面上,感觉着身体的震颤,静默了一阵,终于哭了出来,一瞬间便如个绝望的孩子一般,哭得肝肠寸断。
那个人,他曾经几度想要诛灭,还占尽了紫曈的爱,拥有他所向往的生活,处处引他嫉恨,品性又衬托得他无地自容,理应是这世上为他最恨的人。
雨纷扬从未想到过,确信那个人死去,他的反应竟会是痛心疾首,悔恨不迭。
为了一个不能让他快活、也同样引得母亲抑郁的荒唐目的,他杀了吟吟,杀了菁晨,如今又杀了自己兄长,害得他所爱的女子生不如死,还惹得傅雪薇即使怀了他的孩子都不屑理他,这到底是做了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