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目中陡然闪出厉色,抬手指了陆齐声道:“他们才会被你这样的恶人欺凌到了双双自尽的地步!事到如今,你还想撇清责任,让我放过你?陆齐声,你当这世上的人,个个都如他们两个那么好欺负么!”
陆齐声手足震颤,终于站不住,退后跌坐回椅子里。半晌过去,他又看向了陆颖慧:“颖慧,我可是你的亲生父亲,是你世上唯一一个亲人,你真会眼睁睁看着他来杀我?”
陆颖慧面上笑意淡淡,也不知是苦笑,还是冷笑,轻叹了一声,站起身想要走出。他何尝会想将亲生父亲交给别人去杀?只可惜他生来心中有一杆秤,称得出孰是孰非,不容许他为了血缘而偏私。
陆齐声忽道:“你等一等。”
陆颖慧停步冷淡道:“父亲,以你的所作所为,不用指望我来替你说情了。”
陆齐声流下两行泪,颤声道:“我自知欲令智昏,做下了无数错事,不敢求人原谅。可是,你毕竟是我的亲生骨肉,自从你为宁舞的事怨了我离家而去,我都未曾好好看看你。你过来,我只求在死之前,再好好看看自己的亲生儿子,好不好?”
一听这话,陆颖慧也落下泪来,道:“皓白,我与他稍作话别,你千万不要因此而心软。切不可因我的缘故,放过了害你父母的大仇人。”
秦皓白点点头,向一旁退开几步。
陆颖慧走到陆齐声跟前。陆齐声拉过他的手,望着他深深叹了口气。
紫曈也颇觉怅然,这人尽管坏事做尽,毕竟还是陆公子的亲生父亲。父子之情毫不掺假。今夜过后,纵然陆颖慧是秉公论断,总难免留下帮好友杀了自己父亲的心结,怕是一生一世再难解开。
哪知道,这时却变故陡起!陆齐声目中戾色一闪,倏然起身一把扣住了陆颖慧手腕脉门,另一只手锁住了他的咽喉。
一见这情景,陆颖慧、秦皓白、紫曈都大吃了一惊。
秦皓白衣袖一动,想要上前阻止。
陆齐声将锁住陆颖慧咽喉的手一紧,喝道:“别动,不然我立时拗断他的脖子!”
秦皓白紧皱双眉道:“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竟然挟持你的亲生儿子来要挟我?”
陆齐声冷笑道:“这逆子竟然带了你来杀我,直到方才还叫你不可对我手软。这样的儿子,我还认他作甚?”
早在玉柳苑寿宴上认出秦皓白,陆齐声便开始心惊胆战,这个被他害了父母的孩子竟然尚在人世,还练成了天下第一的武功,怎不令他惴惴难安?所幸他相信那件旧事还不为他所知,所以他派遣心腹徒弟去试探一二。乌金硕协同弱水派的叔侄两人潜入客栈捉了紫曈,试出秦皓白果然不明内情,却料想不到,他酒醉之后对表弟闲谈起的当年旧事,居然会在客栈大堂里传进秦皓白耳中。倒似冥冥中一切自有天定。
待得见到陆颖慧与秦皓白来了梁县,陆齐声察觉怕是危机临头,便差人找来了紫曈,想在手里握住一个筹码。而今见到一切都已败露,他权衡了一下,觉得紫曈那个筹码,怕是已不够分量让自己活命。
一个半路找来的神医,自然远不及自小相处的兄弟重要。于是他将手伸向了自己儿子。
“你若伤了颖慧,我一定将你碎尸万段!”秦皓白见陆颖慧被他扣住脉门又锁了咽喉,知道情势危急,一时彷徨无计,只好先抛出一句无力的恐吓。
陆颖慧却丝毫未显慌张,反而平静道:“你不必有何顾忌,只管动手就是。”
陆齐声切齿道:“小畜生,你是有恃无恐,妄图用你那机关暗器来对付我,还是以为我会顾念父子之情,心软放你?告诉你,今日我若不能脱身,定会拉你陪葬!”
陆颖慧面现凄苦笑容:“我也实话来告诉你,我根本未带一件暗器。因为今日来时,我本就没打算活着出这院子!”
秦皓白、紫曈与陆齐声同时脸色骤变。
陆颖慧继续道:“我陆颖慧虽算不得什么有情有义之人,却也不至于亲自带人杀了自己父亲,还坦然活着。等你死了,我自会陪你上路,眼下你既然先动了手,倒也省了我的麻烦。”
他果然抱了赴死之心!紫曈心中一阵酸痛。他与她重逢时说话心不在焉,他为那老夫妇托孤,他所谓的不再回去,原来真的是因为打了这个主意。自从他得知生父的那些勾当,就已暗暗做了决定,既要替兄弟讨回公道,也要为不孝付出代价。所以即便陆齐声不动手,他也会于事后自行了断。
“你……一早打了这个主意的?”秦皓白显然也是至此方知,目色凛然,盯着陆颖慧,“你就不曾想象我会作何感受?你竟然觉得……我会为了杀他报仇,甘心赔上你一条性命?”
陆颖慧淡然苦笑,苍凉落寞尽显:“不关你的事,都是我想把命赔给他罢了。这笔账你不必算在自己头上。”
“这事不由你说了算!你……好糊涂!”秦皓白厉声嘶吼。在没有父爱、母爱也极淡薄的那些年头,这个善良淳厚的兄弟曾给过他多少温暖慰藉,他怎可能忍心为了复仇而牺牲他?
这一刻秦皓白甚至有些庆幸,若非陆齐声出手制住陆颖慧,逼得他说出这番打算,自己怕是要等到他莫名其妙地自行了断之后,才去追悔莫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