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里,宇文禛面色漠然,静静听着念玥的回报。
“据张烨说,世子咋闻死讯还大发了一顿脾气,等听完他们的叙述,倒是再没有过什么表示,既不显得悲愤,也未露出沮丧之色,只是一言不发地站了一阵,就出府去了。他们几人本想跟着,却很快被世子甩脱,如今已不知世子去向。”
宇文禛漠然颔首:“传令下去,着人密切留意王妃那边的动向。其余的先不必管。”
“是。”念玥应了一声,告退离去。
宇文禛将手指在轮椅扶手上轻轻点着,琢磨着这回的事。如戚华夫人一样,他当然更希望能让雨纷扬与善清宫那伙人一刀两断。要确保那些人不再来争取雨纷扬,雨纷扬也不会再动摇乱心,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们结下死仇,再没做回朋友的可能。
听了念玥的汇报,宇文禛能得出两个结论,其一,雨纷扬果然在此之前并没下定决心与那些人决裂,若非用出这样的手段,难保将来他们不会藕断丝连,拖泥带水;其二,这个养子再怎样天资出众,大有主见,也毕竟是在他跟前养大的孩子,对他还是有着敬畏之心,明知这是被他算计了一道,却只会像小孩一样逃出家门去发脾气,连冲进来质问他的胆量都没有,可见没那么容易失去控制。
至少,掌控好戚华夫人,他就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琢磨了一圈,宇文禛最后也发出了如素玧一样的感叹:可惜这回死的只是个无足轻重的孩子,不是他那位兄长。
不过事情后来的发展有些出乎了他的意料,世子的这个脾气发将起来,竟然就此出走不见踪影……
时间一晃过去了两天,野外的萋萋芳草之间留存着一片过火的焦痕,朱芮晨小心翼翼地将中间的灰烬收纳进一个皮囊。为了不将弟弟独自留在这个偏远地带,他选择了将其火化。
秦皓白与紫曈被勒令不许帮手,只得一站一坐地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幕,此刻都恍惚觉得,这一见不到了尸首,就似乎人还活着,只是暂时离开罢了,说不定一会儿就还能见到他笑嘻嘻地跳出来,又会对他们搞出什么恶作剧。
秦皓白深深吸了口气,徐徐说道:“我刚被带到善清宫时,大哥总来欺负我,菁晨却总带着好奇来找我说话。当时他才七岁,看到我这个不会笑也不爱说话的怪孩子,竟然不厌恶也不害怕,还愿意带我到处逛到处玩,偷偷告诉我,他那个坏哥哥怕些什么,该如何对付……
放任自己沉浸于往事,心情似也缓和了少许,“你一定也看得出来,我一直有意拿他当个孩子去宠着,被他的手段整了,我反而去怪颖慧不提醒我,怪大哥惯坏了他,却一句重话都不来说他。他在我眼里一直都是个孩子,我似乎不敢将他也当做兄弟来看,生怕一不小心伤了他。虽然我心里明知道,这个孩子其实比我聪明,心智比我成熟。”
说着说着声音就发起了颤,秦皓白拼命忍住,手掌不自觉地攥紧,“若非被他那少年老成、洞穿世事的模样蒙蔽,咱们这回也不会让他来拿主意,以至于吃了大亏。他还是孩子,如果咱们就将他当个孩子看,不去管他的说法,也就好了。”
紫曈长长地叹了口气:“咱们之所以会听他的,是因为这次错信于人的,不止是菁晨一个。不过,事情怕还没有那么简单。”
秦皓白转头朝她看过来,朱芮晨这时也收好了骨灰,朝这边走来,紫曈从石头上站起,迎上前问:“大哥,你可记得那天射出箭后,他最后说过什么?”
这个意味不明的“他”就是这两天多的时光里他们说起雨纷扬时所用的代称。
朱芮晨面色木然地系着皮囊上的穿绳答道:“他说:‘这一次见识了我的厉害,你们若是识相,就去逃得远远的,再别让我见到你们。’”
紫曈呼了口气,神色复杂:“正是如此,他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快点回去吧,去得早点,或许还有救。’他射术极精,仓促之间都能射中我乘的纸鸢,当时只隔了那一段距离,若是真想一击致命,其实轻而易举。他的目的,是威吓我们,也是出一口气,不是与我们结下死仇。箭上的毒,定是别人背着他动的手脚。”
两天前满心悲愤之时,她对张烨他们放了狠话,但事后稍稍冷静,也就留意到了事情中间的蹊跷之处。
可朱芮晨听后却微微冷笑,语气极重地问出四个字:“那又怎样?”
紫曈上前一步,殷切道:“大哥,我绝非事到如今还想替他洗脱罪名,箭是他亲手射的,即便菁晨还活着,我也再不能原谅他。可毕竟他是为人算计,一定也会怨恨那算计了他的人,咱们若能从此切入去筹划反击……”
“你总不会想说,咱们再去找他好好商量,告诉他咱们没将菁晨的死归咎于他,再求他帮咱们一同对付宇文禛和素玧?”朱芮晨打断她说着,自顾自地走去一边,将皮囊与其他行礼绑上马背,又回身来看着他们。
紫曈道:“我当然不会对他那么宽容,可是眼下大敌当前,定王府与梵音教都不好对付,总得……总得想个周全的法子,才能既报得了仇,又好保全咱们自己。”
“你们爱怎样切入就怎样切入,但我申明一点,定王府和梵音教你们随意处置,宇文天枢却一定要交给我一个人对付。”朱芮晨说话间就跃上了马背,“咱们就此分道扬镳,接下来就是我与他两人的对决,你们谁也别来插手!”
紫曈和秦皓白都吃了一惊,忙追到跟前,秦皓白问:“你是想一个人去找他寻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