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曈再醒过来时,看到窗外照进明媚的阳光,也不知道自己是睡了多久。
神智是比睡前清醒了许多,而等到回忆一点点在脑中拼凑整齐,她却暗自苦笑。清醒了又如何?决定将秦皓白赔给风吟吟,去与朱芮晨胡闹来断自己后路,这些事看似疯狂极端,实际上也是出乎她的本意。
如果她没有因为受不了刺激而多日不睡精神失常,或许后一件荒唐事做不出来,但前一个决定,却也仍会照旧。又有什么区别呢?这就像中了嗔毒,所谓的失常,只是让她更无顾忌地依着本来心意行事罢了。
门外传来脚步声响,有人踏着木板阶梯一步步走上楼。紫曈下了床,来到门口拉开了门,见到走来门外的陆颖慧。
“颖慧哥哥?”想起昏睡之前的情景,紫曈心中更是五味杂陈,不管怎么说,她那副失常状态将好人公子都逼得大打出手,还是罪过的紧。想必他也很不是滋味,紫曈愈发觉得自己是个搅得天下大乱、应当尽快消失的灾星。
陆颖慧停步于门外,面色淡漠地看看她问:“你醒了,可觉得好些了?”
“嗯,清醒得多了。”紫曈点点头,却敏锐地发现他神情有异,“颖慧哥哥你怎么了?可是身体有何不适?让我为你诊诊脉吧。”
陆颖慧摇摇头:“不过是这两日没有睡好,不妨事。你若身体无碍,这会儿我便陪你出去走走吧。”
紫曈料想他是有话想来劝解,虽不想听,也不忍拂其好意,就点了点头,随着他走下楼来,出了东屋。
出来天井见到朱菁晨坐在正屋前的台阶上,紫曈问:“菁晨,大哥他们呢?”
“哥哥出去买些东西,小白哥哥说要带那位风姑娘到外面走走。不过姐姐放心,他绝非去向那姑娘摊牌,小白哥哥不会背着你自作主张的。”朱菁晨看看陆颖慧,有些忧虑,“颖慧哥哥要带姐姐出去?哥哥说了,这些日子他一直留意着隐蔽行踪,不让定王府的人盯上,但颖慧哥哥这一过来,怕是已经引起了他们的注意。说不定……纷扬哥哥已经知道咱们的行踪了。”
陆颖慧冷淡反问:“那又如何?”
紫曈道:“反正咱们也快要离开这里了,被知道便知道吧。菁晨你别担心,我随颖慧哥哥出门去走走,说上一会儿话也就回来了。”
朱菁晨就没再多说,而眼睁睁看着紫曈跟着陆颖慧步出院门,却仍是心神不宁。颖慧哥哥那模样看来很不正常啊,可惜另两位哥哥都不在家,他也不好拦阻。
出门走不多远就到了空阔的郊外乡野。永宁周边四季如春,值此初夏季节也不炎热。水稻田反着耀眼阳光,漫步于阡陌之间,紫曈抬头望了望艳阳,莫名有些恍如隔世之感。
陆颖慧先开了口:“我猜你眼下虽说清醒了,心里打的主意却仍与从前一样,是想将皓白让给那姑娘的,是不是?”
紫曈苦笑道:“颖慧哥哥,你会猜到我这心思,是因为你清楚如果与我易地而处,你也会做这相同的决定。是不是?”
陆颖慧转头来淡淡望了她一眼,没有回答。
紫曈随着他的步调继续向前,说道:“你们会觉得我这样是犯傻,觉得我该与吟吟说个清楚,与小白前缘再续,那都是因为,你们是我的朋友,是我的亲人。如果你们是吟吟的亲人朋友,见到她的未婚夫被人鸠占鹊巢,见到她仅剩下世上唯一一个想要依靠的人也是被同一个女子占据,你们一定都会觉得,那女人若是再不来将这男子让给她,简直就是太过厚颜无耻,无可救药……”
陆颖慧仍然不来答话,紫曈叹了口气道:“所以再谁也无需来劝我什么,不管小白自己愿不愿娶吟吟,都不关我的事了。事到如今,我还怎么能撇开吟吟不管,再去与小白卿卿我我?这次等他们都回来,我与他们说个清楚,就此分道扬镳就好。将来我自会照顾好自己,你们再无需为我担心。”
静默了一阵,陆颖慧终于出了声:“那样的话,你就不会觉得……生不如死?”
紫曈鼻子一酸,极力忍着才没有哭出来,勉强维持着笑容说:“当初在玉柳苑后山,见到爹爹要杀我时,我便觉得天都塌了,真真是生不如死,结果是挺过来了。后来在吉祥镇弥勒庙,见到小白也要杀我,我也觉得生不如死,再见到赵妈妈为护我而死,更是觉得生无可恋,可我还是挺过来了。更不必说,后来见到我爹爹死于小白之手,在芙蓉别院见到纷扬与我翻脸,在碧烟谷见到我亲生母亲极力想要拆散我与小白,以及……这一次得知纷扬骗我……”
这一次例数下来,才真正发觉自己竟已忍过了那么多的苦痛,曾经每次都觉得天塌地陷,觉得自己已经遭遇了世上最最沉重的打击,却想不到将来总会再面临更可悲的事实。心智在这一次次的打击中磨练,也不知是变得坚强,还是麻木。
紫曈笑得自嘲:“颖慧哥哥你清楚得很,生不如死的滋味我已经尝了太多遍,还在乎再多这一次么?我已经忍过了那么多,还有什么可怕?这都是我的命,除了忍着,还是只能忍着,没有别的出路。即使生不如死,还是只能生不能死,不是么?”
陆颖慧的脸色淡漠依旧,目光投向前方:“你都是为了他,才要顶着这许多苦痛还要坚持忍痛活着,这又是何苦?让你如此活着,还不及让你死了,就此解脱,对你更好,不是么?”
紫曈一怔,转过头来看着他。他说得没错,若非还顾念着与那个人生死与共的承诺,她真是宁愿一死了之,也不想继续忍受这些苦痛,可是这话被陆颖慧说出来,就显得很不寻常。
他今天究竟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