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纷扬只感到周身冰冷,如坠冰窖。没错,在吉祥镇的那一次紫曈答应跟他走,就是打的类似主意,要亲自去见证他不会与秦皓白为敌,在芙蓉别院时,她还曾为了给秦皓白扫清障碍而想亲手杀他。于她而言,世上最重要的永远是秦皓白的安危。
她临此失望透顶之际,还会想要跟他,就是因为忧虑将来的他还会成为善清宫的威胁,是想将自己当做一把剪刀,备在他的枕边,防着他去伤害于她重要的人。
他已经重新被她归到了敌人的位置,而且,恐怕再没了扭转的机会。她那曾经根深蒂固的信任,已经被他一次次的欺瞒消耗殆尽。
紫曈又笑了出来,痴然道:“小白你何时变得如此聪明了?你看看你,竟然将纷扬这个幕后主使都说得哑口无言了,这放在当初,可是我不敢想的事儿。”
这话说出来,就更加证明秦皓白是说中了关键。秦皓白确实临到对待她的事上就会变得比往日聪明。在别人看来,他一直以来的执拗像是犯傻,实则无论行事如何,世上再没人比他更能体会紫曈的心境。
就凭着比雨纷扬爱得更加无私忘我,秦皓白就能在体谅紫曈心境时比他更加机敏。在雨纷扬还在自欺欺人抱着希望的时候,秦皓白已经看穿了紫曈的满心悲凉。
看着紫曈这状态,秦皓白心如刀割,攥紧的拳头上青筋爆出,指了她向雨纷扬道:“你自己看看,她已然被你打击得成了什么样子?我曾以为,杀了郁兴来是我这辈子做过最傻的事,如今才知道,将曈儿托付给你,才是最傻的一件!”
雨纷扬看着紫曈也是心痛如绞。当初即使是在芙蓉别院遭遇那么剧烈的冲突,他也不曾见过紫曈如现在这般神智不清,这一回他是真的伤透了她的心,给了她一次沉重的打击。
秦皓白继续道:“你骗了她这么多,无论是出于情意,还是为了秘笈,还不都是为了满足你的个人私心?何尝真是为她考虑?你还觉得只凭一句对她是真心相待,就有理由去为所欲为?天下哪有打着真情旗号,便可随口骗人的道理!”
他深吸了口气来勉强平复胸中怒火,“你有你的苦衷,你无法推卸父母的期望,那你随意去行事安排也就是了,只是别来踩善清宫作跳板,更别利用曈儿。你的大计,与我们无关。只要有我在,就绝不容许曈儿成为你的手下棋子,更不会放任她自愿去做你身边的人质!”
他这一抛出要带走紫曈的意思,发着呆的雨纷扬就立时猛醒过来,慌忙攥紧了紫曈手腕,摇头道:“不对……你不能抢走她,你带走她又能怎样?难道你还会回心转意来娶她?让她嫁给你这个杀父仇人,就一定比嫁我要好么?我……我将来会好好待她,会弥补她一切,早晚能让她忘了这些不快。日久见人心,她总会重新谅解我。”
秦皓白语气沉缓地问道:“你真这么觉得?”
简简单单的六个字,便将雨纷扬心底仅存的一点信心又抽走了大半。看着被他牵在手里的紫曈,她似乎已经没有心力去处置听到的话,一直木呆呆地站着,与往日的娇俏少女判若两人。这样带她回去,是真能暖过她的心,让她恢复到前几日的快乐中去,还是会令她就此心智失常,再难恢复,都未可知。
秦皓白道:“你别忘了,曈儿曾经可是宁愿孤独终老,也不愿跟你的。你觉得给她一个王妃头衔,让她后半生锦衣玉食,呼奴唤婢,就是对她好了?她根本不稀罕,也不需要你的那些补偿,你所谓的好好待她,都是一厢情愿,根本不是她想要的,也再换不回她对你失去的信任,暖不回她的心。”
任凭再怎样失望愤怒,他都还是对雨纷扬存着那份因血缘而生的体谅,这时叹了口气,转为了舒缓的劝说语气:“纷扬,你但凡还有点良知,就主动放手,还她自由吧。强留下她,就是让她生不如死。”
雨纷扬通身冰冷,拉着紫曈的那只手剧烈颤抖着。曾经亲口抛出豪言壮语,自诩为这世上可以待她最好的人,想不到到头来,却几乎要害得她心智失常。
可即便如此,也还是舍不得放手,心底似有一个声音在鼓动,无论正常失常,甚至是生是死,她都是她,自己都不忍舍弃,都是那么强烈地想要据为己有。得而复失,简直比割肉凌迟还要恐怖。
秦皓白又补上了一句:“你到了这步境地还不肯放手,莫非真是舍不得你那得来不易的《若水集》么?”
雨纷扬的目中神采陡然暗了下去,是啊,到了此刻还不放手,明知留下她是对她的折磨,还要坚持,就只能被解释为舍不得《若水集》了。事情会走到这一步,都是因为他的自私,他又怎能再任由自己自私到那个地步?尤其是,怎能在秦皓白面前表现得那么下作无耻?
手终于放开,紫曈还转回头来看他,好似一个懵懂的孩子。雨纷扬强忍下撕裂心扉的痛楚,退步走开,飘身上了白马,催马离去,没再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