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颖慧神采黯淡地望着父亲,将他的惶然失措都看在眼里,嘴角挂着一丝讥讽:“若没见到你这做贼心虚的反应,我尚不敢相信,你真会下作到那种地步,竟会做出那种天理难容的事。如今……我,信,了。”
陆齐声脸色蜡白,嘴唇剧烈颤抖,似是想要出口探询,却又迟疑着不敢。
一派掌门居然被吓成这副惨状,紫曈看得暗暗心惊,也有几分解气:你个将我点了穴扔在这儿的坏蛋,也有这下场啊!
“你方才一直没有奇怪,我为什么要在这时赶来告诉你我母亲遇害的内幕么?”陆颖慧凝着双眉,几许抑郁,几许无奈,“那是因为,我怕我再不来说,你此生再没机会听了!”
陆齐声极度惊愕,目眦尽裂,颤声道:“你……你……”
陆颖慧眸光一闪,又朝他怒目注视过来:“纵然是因为你的过失,导致我失去了大哥和母亲,还让我有仇不能报,但看在你生我养我的份上,我也不能把你怎样。可是你为了一己私欲,害死人家亲生父母,还指望人家也像我一样,会这么轻易地放过你这个人面兽心之辈么?”
话说到这个份上,紫曈已经隐然明白了。从前她就已经串联起了各样线索,大体猜到了这几人之间的恩怨纠葛,现在已可确定:锦刀门就是故事里的那个“大户人家”,陆齐声就是那个垂涎美貌嫂子的“小叔”,他害死的兄长就是某人的父亲,逼死的嫂子、名叫“霜月”的美貌夫人就是某人的母亲。只是尚不明白某人为何改了名字不再姓陆……
原来他的亲生父母都已经遇害,紫曈心里一阵震颤,他所谓的“受人欺凌”的往事,指的就是这个么?
忽又想起了一件事:这么说来,秦皓白的父亲与陆齐声是亲兄弟,他与陆颖慧就是叔伯兄弟,血缘很近,才因此相貌相似,可陆颖慧当初曾亲口声明与他“并无血缘”,竟是骗她的?好人陆公子也会随口骗人啊,紫曈不禁走神了。
陆颖慧很快为她解答了其中一个疑问:“他母亲秦霜月是名动一时的‘江淮第一美人’,他的相貌生得那么像霜月婶婶,时隔十年,你在玉柳苑上见到他时,又是作何感想?”
秦霜月——原来他是跟了母亲的姓。
陆齐声终于再坐不住,扶着扶手缓缓站起,在牙缝中挤出一句话来:“你……竟是引了他来找我报仇的?”
门外忽然传来一声冷笑,沁凉之意直逼人心,连紫曈听了都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一个冷若冰霜的声音传来:“我尚未逼供,你便承认与我有仇。很好,很好。”
那人缓步迈过门槛,走入花厅,漆黑如墨的衣摆随着他悄无声息的步子轻轻飘飞,仿佛是被他携来的淡淡黑雾,空灵飘逸,诡异神秘。他来到陆颖慧身前停步,面色冷峻地看向陆齐声,目中丝毫不透厉色杀机,却隐然有着一股摄人心魄的气势。
紫曈定定地望着他。这人沉冷下来,与昨晚那个被她咬了手还问她够不够解气的主儿已经判若两人,此时的他更像是当日步入玉柳苑主院的时候,只比那时愈加冷气逼人。看着此刻寒气四射的秦皓白,紫曈完全可以想象,他确实是那个会在汇贤居上一连取了三十七条人命的人。
眼前又将是一场血粼粼的江湖仇杀!
紫曈忽觉一阵紧张胆怯,有心缩一缩身子,却仍无法动弹。眼下尚且推想不出,这场仇杀会如何波及到她身上,上天安排了她有此机会旁观见证,也不知是何用意。
秦皓白嘴角蕴着似有若无的冷笑,缓缓开口道:“叔叔,时隔十年,别来无恙。”
这一声“叔叔”叫出来,可没一丁点的情义和尊敬,只透出一阵沁人心脾的寒意。
陆齐声站在主位太师椅前,直望着他,思绪似有些迷乱,失神道:“十年……霜月的儿子,竟还活着!”
秦皓白双眉微微一挑:“是啊,我竟没有被那群匪徒撕票,事后没来对你报个平安,可有些失礼了。”
陆齐声紧抿着唇没有出声。
陆颖慧冷冷看向他道:“你为何不说话?是不是临到此刻,生怕说错了一个字,便会被人拿作把柄来杀你?”
陆齐声沉声道:“我有什么把柄可被你们拿?十年前他被匪徒绑走,我也是备了赎金,要去营救的,只不过再没寻到那伙人的踪迹而已。”
秦皓白点头道:“怪只怪叔叔你派来的这群假匪徒太过凶悍难缠,我义兄吴千钧来救我时,被他们缠住不放,只好将其杀了个干净,以至于没能留下一个活口好好逼供,让他们招认出叔叔你这借刀杀人的幕后主使来。”
“既然无凭无据,你如何认定是我遣人绑你?”陆齐声色厉内荏地喝问。
秦皓白却似完全没听见般,平静地望了一眼陆颖慧,道:“颖慧早在六年前离了你后没多久,便与我偶遇,随我去了善清宫。我与他,其实并非有意将我活着的事瞒你,只不过不想理你罢了。那时我们可不知道,当年那些事居然是你的主谋,不然的话,即便我不来找你寻仇,也该早早让你知道,你仇人的儿子做了武功天下第一的人。这总也能让你多过两年惊惶不安、生不如死的日子吧?”
陆颖慧静静坐着,眉间隐着阴郁,目光垂在大理石地砖上,不言不动。生身父亲害死了至交好友的父母,又险些杀之灭口,他心中自是滋味难言。
陆齐声极力稳住心神,不将惊惶不安、生不如死的情绪流露出来:“你父亲是因病辞世,你母亲是因为与白雯天的情感纠葛而两败俱伤,最后落得双双惨死。你又是听了何方的谣言,竟以为是我谋害了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