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经提醒,那一幕情景就清晰呈现于陆齐声眼前:大夫人卓玉琴端坐席间,任旁人再怎样劝酒客套,都只是笑笑迎合,坚持不吃不喝。陆齐声颓然低下头来:“我虽然早知玉琴恨宁舞入骨,却想不到……玉琴竟然为了杀她报仇,如此处心积虑。”
陆颖慧失神地望着烛火摇曳的茜纱灯笼,脸上泪痕微微反着光:“母亲吃下了胭脂里的鹤顶红,因为毒物量少,不至于当时发作,事后才毒发倒地,最终不治而亡。所有与她同桌饮食的宾客无一中毒,与她同室居住的丫鬟也都平安无事,这便成了悬案,无人可以解释她究竟在哪里染到了毒物。谁也怀疑不到那瓶只用过一次的胭脂。”
陆齐声沉默了一阵,问道:“那么此事过去了这么多年,物证也早就不知去向,你又是怎么得知毒是下在胭脂里的?”
回忆中,村庄拂晓,绿柳紫衣。陆颖慧面色稍合:“我将此事告知了一位高人,向她求解。这位高人自己也是女子,所以听了我的叙述之后,便想到了毒下在胭脂里这一招。我受了她的启发,又着手调查了多日,才确定了当年这宗命案的来龙去脉。”
他所谓的紫曈于他有着大恩,帮了大忙,原来指的就是帮他解开这个谜团。
紫曈又想:可是,知道了又能怎样?难道你会想要报仇么?那位大夫人毒害你母亲,可是为她自己的儿子报仇啊。
果然听陆齐声也道:“即便真的证实你母亲是被玉琴毒杀,那又怎样?她那么做是为子报仇,你难道还想去杀她报仇?”
陆颖慧无力地摇头:“我从未想过要让大姨抵命。是我母亲的过失,导致大哥惨死,母亲欠了大姨一条人命,纵使身死,也无法补偿大姨的一生伤心。自我懂事之后,也一直为大哥的死怪罪于母亲,所以我绝不会为了她向大姨报复。”
“你既然不想报仇,何必过了这么多年,还坚持要查清这件事的真相?”
陆颖慧忽然愤慨了起来,目中闪出怒火逼射陆齐声:“你怎还不明白?我查清真相,为的就是要弄清楚母亲是怎么为人害死的!难道我不想报仇,就该任由自己生母死得不明不白?”
陆齐声呆了片刻,叹息道:“你一直为宁舞的死怪我,你当我不想查清她的死因么?无论毒物下在哪里,我都知道下毒的人一定是玉琴,所以即便查清,也不好惩办玉琴,也就只好糊涂了之。你如此寻根究底,对你自己又有什么好处?”
陆颖慧目中怒火更盛,又淌了泪道:“好处?我还需要什么好处!你知不知道?在我向那位高人说起这事的时候,她起初误以为事件初始那个被二夫人欺凌的大公子就是我,以为是二夫人为了谋夺正室的位子,谋害了大夫人,留下了我这样一个孤苦孩儿。你知道我听见她那样说,心里是如何想的么?”
紫曈清晰记得,当时他失神地说着:“我怎么倒觉得,如果事实真是那样,反倒于我是件好事?”
陆颖慧继续道:“我想的是:‘若是事实如此该是多好?那样的话,我便可以名正言顺地去憎恨害死我母亲的仇人,还可以筹划杀她报仇。’可是……我却不是那个无辜的大公子!是我的母亲欺凌别人在先,失手害死别人的儿子在先!所以即便是她死了,我未成年便失去了生身母亲,却没道理去憎恨那个仇人!更不能为生母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