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祥胜不解问道:“你岳丈家与善清宫有着旧怨,这我也有所耳闻。不过你若说只为嫁祸秦少主,只需将五位掌门尽数杀害就是,又何必将其掳走,关押了这许多时日?”
这也是紫曈心中的疑问,灵珏却只看向贺远志道:“此事自然另有缘故,是否可以公之于众,就请诸位迎出四位掌门,听他们决定吧。”
众人听出这里面另有隐情,都是心有好奇,却又似乎不便当众相询。
秦皓白忽然开口道:“有关曈儿父亲的事,你也来做个交待吧。”
紫曈朝他看过去,见他也正望着自己。于他而言,为她追查父亲遇害的真相,可比洗刷自身冤屈要重要得多了。
灵珏也朝紫曈望过来,目光变得更加颓丧无力,其间又向站在另一边的素玧望了一眼,叹了口气说道:“是我亲手为郁先生下了嗔毒,布局了勋昌城福庆街的那一场惨祸。我身为许家的上门女婿,又是岳丈的亲传弟子,与他老人家的亲生儿子没有两样。我不能眼睁睁看着许家唯一的后人嫁入善清宫,这才使出这一计策,将郁姑娘与秦少主拆散。”
即使已经时隔数月,即使早已知晓了答案,此刻闻听主使人亲口供述,紫曈心头还是搅动起一阵痛楚和愤恨,不觉间攥紧了衣袖中的手掌。她尽力平静下心神,问道:“你说我是许家唯一的后人,莫非我外祖父家已经没了别人?”
灵珏颔首道:“八年前的一场瘟疫席卷江西全境,岳丈全家日夜忙于为患病乡邻诊治,最终却不能自医,一个接一个地感染了疫病,不治而亡。当时我南下去采办药材才躲过一劫,等回到家时,也只来得及见了妻子最后一面,已无力回天。”
紫曈缓缓点头,无声地叹了口气。这么听来,外祖父一家倒像是妙手仁心的医者,不像是会对旧怨念念不忘、坚持要报仇的人。紫曈转向贺远志施了一礼道:“贺前辈,此人是世上最后一个对我外祖父家有所了解的人,能否再多留些时候,让我私下里就旧事再多问问他?”
没等贺远志答话,灵珏先道:“不必了,人都已经过世多年,没什么可再说的。恳请诸位看在我这个往日教主已做了阶下囚的份上,多留几分颜面,及早给我一个痛快,让我恕了往日罪孽,也就是了。”
紫曈听他这么说,也就不好多言,向贺远志点了点头。贺远志、鲁常身这些人都是光明磊落的人物,自不会做那穷追猛打、落井下石之举,见状交换了一下眼神,没人再有异议,贺远志便道:“此事就交予素玧夫人定夺吧。”
灵珏朝素玧望去,目中情愫复杂难辨,说道:“恳请你看在往日情面上,容我自行了断。”
素玧脸色冷淡如水,点头道了声:“好。”朝身旁两名教众使了个眼色,那两人上前来押了灵珏朝一旁走去。
望着这个情景,不少人都看得出,灵珏似是对素玧落花有意,而素玧则是流水无情,原来这梵音教的教主与宗主之间,还有着这番隐情。
素玧向贺远志等人裣衽为礼道:“请诸位少待,我这就去接那四位掌门出来,与诸位相见。”
紫曈本想上前打个招呼,就医治眼疾的事向她道谢,见状只好暂且作罢。
秦皓白这时低声向朱芮晨问:“依你看来,灵珏是不是在替素玧顶罪?”
朱芮晨摇头道:“不好确定。这场合咱们也不好多话,只能暂且听之任之。总之等到迎出那四位掌门再说吧。”
现在正是善清宫与其余门派彻底和解的关键时刻,不宜多生枝节,虽然任由灵珏这样死了,会留下一些蹊跷难解,也不好由他们来插手阻止,更不必说,灵珏自己也没有会透露什么隐情的意思。
这件重大的公事了结,众豪侠纷纷上前,向秦皓白赔礼的赔礼,道贺的道贺,唐九霄与章夫人作为当日对秦皓白伤害最大的两人,竟要双双向他跪拜请罪,秦皓白慌忙搀扶谢绝。
秦少主虽说做嗜杀魔头只做了一年,但之前刚在江湖中崭露头角开始,所见所闻都是旁人的嫉妒和敌视,一朝被这么多的成名豪侠追捧善待,觉得很不适应,没应付多会儿就显露出不耐烦,匆匆敷衍了几句就拉朱芮晨替自己顶上,自己溜去了一边。朱芮晨不禁感叹:我家少主真不上台面。
秦皓白刚离开人群几步,就一眼看到了在不远处缓步走过的雨纷扬。即使头戴斗笠,将脸隐在阴影之下,又默默走在昏暗处,他还是总会显得那么佼佼不群,出类拔萃,鲁常身、唐九霄等只与他见过寥寥几面的人留意不到他,秦皓白却是一眼将他认了出来。
看着他微低着头在昏暗中独自缓步走过,很有些灯火阑珊的寥落,秦皓白心中五味杂陈,觉得应该上前去对他说点什么,却又想不出该如何出口。
该去道谢么?谢他给了自己这个洗刷冤屈、与人和解的机会?可这机会其实算不得是他给的,相反的,在自己成为武林公敌的过程中,他可是起了最大的作用,若真去道谢,他肯定会说,这不过是该做的补偿罢了。
或许该去针对他这次的全盘放弃慰问几句?秦皓白觉得这也很不对劲,依自己看来,这次放弃也是对他好的,可以让他免去将来的艰险,没什么可遗憾,却又不能因此就去恭喜人家功亏一篑,落得一无所有。
看着雨纷扬一步步走远,百无聊赖地踱进更加昏暗的地带,秦皓白还是没有出声,心里却在暗暗期待:但愿他能得到些补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