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纷扬虽然服了“解药”后恢复神速,仍免不了有着大伤元气之后的虚弱,在紫曈照料下吃了些带来的干粮,又昏睡了一阵,其余时候便与紫曈坐在草地里,闲聊解闷。
这还是他们头一回有了这么长的独处时光,雨纷扬很珍惜,不再来占些口头便宜惹得紫曈烦恼。两人都刻意回避着敏感话题,聊得倒也轻松自然。
紫曈一直记挂着风吟吟的事,迟疑再三,终于问出口来:“我听红缨说,你与吟吟退亲了?”
雨纷扬信手从一旁抽来几根草杆,在手里缠绕编织,反问道:“你觉得我这么做,是对不起她?”
紫曈说得诚挚真切:“我只是觉得她可怜,婚姻大事自是你情我愿才好,你实在不愿意,退了亲……也算不上对不起谁。”
雨纷扬唇边笑意略带几分嘲讽,“我常觉得,你们这些人行事总是顾虑太多,前进一步怕对不起这个,后退一步又怕对不起那个,这样极容易被别人拿住把柄,落得进退维谷,很难做得成事,到头只会麻烦缠身,无所适从。”
他没有将后半句话说出来,其实近来他时不时便会怀疑,像他们那样顾虑多多才是对的,如自己这般冷漠无情、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才是不对。只是自小生活在王府,目睹的都是些为私利肆意打压别人的做派,耳闻的都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的教条,很多东西早已根深蒂固,没那么容易被感化撼动。
紫曈前些天听朱芮晨说起过雨纷扬仍有筹谋的猜测,她自己也曾疑心雨纷扬没那么容易全盘放弃,这时便疑惑地望了他道:“这么说你一定没那么多的顾虑,一定是个能当机立断的人了?像你这样的人,一定更容易做得成大事。”
雨纷扬深深地望了她一阵,才道:“你不希望我做?”
紫曈摇摇头轻叹了口气:“你做不做,都有你的道理。我又不是什么心系天下的大侠,只要你不来伤及我的亲朋好友,我就无从置喙,谈不上希不希望。只不过作为朋友,我自然不愿见你去冒这个险,尤其如果这事并非出于你自己的意愿,我自然希望见你不去做,能平平安安的。”
雨纷扬心中五味杂陈,她是关心他的,比他的亲生母亲还要真切地盼着他能平安如意,这很值得他欣慰暖心,可她这话里又明确了那道仅限于朋友的界线,如果想去复国的人换做秦皓白,她一定不是竭力劝阻,就是鼎力相助,绝不会这样“无从置喙”地置身事外。说到底,自己在她心里,还是个外人。
想起自己的计划,雨纷扬心里燃起了一星希望,忽问道:“如果我要成就大事时的关键一步,恰好需要你来相助,你会情愿来帮我么?”
紫曈为他这话心感意外,苦笑了说:“我能帮得上你什么?我这点本事,想对付一个梵音教已经捉襟见肘,哪里还能帮你夺得天下?若是你生了病受了伤,需要我来医治,我自是义不容辞的。”
雨纷扬直望着她,缓缓摇头:“你没在回答我的话,只需直说就好,倘若你的助力确是我成事的关键一步,你会情愿帮我么?”
他问得如此认真,不像是随口而发,紫曈愈发迷惑,自己不过是个大夫,能在这样的大事上给他什么关键助力?他将笼络人心的敌对目标由善清宫换做梵音教,这她是能想通的,在对付梵音教的过程中她还算能起些作用,这是于公于私她都必定要插手的事,无需他来这样相询,所以他指的一定不是这事,那又能是什么?
“我不知道。”紫曈想不明白之际,随口回答了这四个字。
雨纷扬笑了出来,笑得凄凉苦涩。她自是不情愿帮他的,依着她的想法,等眼下的事情了了,将来就再不与他来往才好呢,哪会愿意搅进这么大的事端里来?她甚至都懒得来问他为何要这么问,这说明她漠不关心。他具体要如何行事,为何需要她的助力,都与她无关,她根本没兴趣知道,这又怎能指望她会来倾力相助?
果然想要达成目的,依靠寻常办法是无法做到的。雨纷扬暗暗将之前有所松动的决心又坚定了起来。
依紫曈看来,雨纷扬的这个求助更像是个单纯想要留住她的由头,她当然不会答应,见到雨纷扬显露出的失落,也只当他是在为这失望,便又解释道:“我可从来想不出,自己能在这么大的事上帮上你什么。不过等到将来你筹划好了,真要举事的时候,我听到消息,一定会去找你,好歹要保证你一路周全,不至有性命之忧。”
雨纷扬已将方才的真诚态度收敛了起来,恢复了幕后主使的姿态,笑着点点头,“好,你果然是个仗义之人,有你这个承诺,我便知足了。”
说着将手里的东西向她递过去,紫曈接过来一看,是个草杆编成的草虫,形态既简单又精致,原来他方才一直看似信手摆弄,却是在做这样一件东西。
紫曈也不自觉地面露笑意,面前这人志在天下,才智过人,又心高气傲,却也是个会撒娇、会编织小玩意的人,倘若能放开那些抱负,想来他自己也会过得更快活些吧。
两人这样谈谈说说地混到了日头偏西,雨纷扬忽然站了起来,踱了几步道:“你好不容易来一趟碧烟谷,还被我拖累的在此坐了一天,未免遗憾。现在离子时还有几个时辰,不如咱们也过去里面转上一圈吧。”
紫曈有些忧虑:“你不过是刚能自如行动,即使潜过去不需与人交手,行走劳累也不利于恢复,还是再坐些时候,直接去到门口与他们会合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