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颖慧只将这段邂逅视作一个小小过场,完全没有放在心上。又赶了一天的路,来到邵松山下的村镇打尖时,他又见到了那两个跟踪他的男人。那两人装作路人模样,暗中留意着他。陆颖慧也不动声色,吃了些东西便朝点翠峰行来,见到那两人仍不即不离地跟着,他便打定主意,这两人若是胆敢跟上点翠峰,自己就出手收拾掉他们。
没想到,等他进入点翠峰松林埋伏了一会儿,却没见到那两人过来。陆颖慧心觉奇怪,又返回山脚下探看,竟意外见到,路口躺着那两人的尸首,每人身上两三处剑伤,还在汩汩冒血。
正在他讶异难解的时候,又见那名少女自路旁树丛后欢悦地跳了出来,笑盈盈道:“我替你将他们杀了,你还不谢我?”
陆颖慧没见过太多江湖市面,见到这样一个小姑娘竟然信手杀人,还说得这么轻松自在,更加惊诧:“你……你杀了他们?”
“两个巨鹰帮的喽啰而已,杀了就杀了,有何了不得的?”少女又盯着他看了看,笑颜如花,“说起来我是名门正派,你们善清宫才是邪魔外道,怎地见我杀个人,反倒是你这么大惊小怪?”
陆颖慧感觉出来了,这是个“名门正派”来的小妖女,想必跟他爹的锦刀门以及带头灭门水车村的绿芜山庄是一丘之貉,她杀了这两人是他们名门正派的内讧,自己还是少搭理她为妙,想罢就冷了脸色,扭头就走。
少女追过来道:“你怎么说走就走了?哦,是我说你是邪魔外道,惹你不高兴了?那不过是我爹爹他们的说法,我从不放在心上的,不过随口说说,你……别介意。”
她这赔礼的话说得十分生硬,显然是平素倨傲惯了,极少对人客气说话。
陆颖慧回头瞥她一眼,冷淡道:“你跟着我做什么?我可不与秦皓白住在一处,你跟着我也见不到他,即使见到了,他也不会理睬你。”
少女愠怒起来,板了脸道:“谁说我跟着你就是为了见他的?我不过是想找你说说话,平日里多少男人想来讨好我,我连看都懒得看他们一眼,凭什么你就如此恼我?”
她一摆出这种大小姐派头,陆颖慧就更不想理她了,索性快走几步,过去牵过马来上马朝山上奔去。少女没将坐骑牵来身边,见状唯恐再去牵马就跟丢了,当即施展轻功朝他追来。
整个点翠峰就只有登临阁一户“人家”,靠近峰顶的地带四处都是陆颖慧布下的机关。他之前交代了管家,回来后就与另两名家仆都散去回家,并将山上御敌的机关全部开启,防止有人前来捣乱。这会儿山上已经没了别人,陆颖慧来到峰顶回身看看,没见那少女跟上来,就栓好马匹,自行绕开机关陷阱,去到了登临阁上。
可还没等他坐下歇口气,就听见示警铃声响起,同时外面传来一声女子惊呼。陆颖慧去到入口平台上一看,那少女正坐在不远处的林间起不来身。陆颖慧无奈喟叹,只好又下去地面看她。
少女这回可是大显狼狈,肩上腿上被划破了好几处,有的地方见了血,有的则只是破了衣衫露出光洁的皮肤,小腿上尤其有一处稍重的伤口,已被鲜血染红。见到陆颖慧走来,少女羞窘不堪地理了理破损的衣衫,冲口抱怨:“你这里怎这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早听说班输公子是个不会武艺的工匠,怎会有这些伤人手段?”
陆颖慧气结:“我请你来了么?这样吧,我牵马过来,你乘了马自行下山去吧。”
少女又要捂住小腿伤处,又要护住山上衣衫破口,两只手都不够用,听他说得如此冷漠,竟像是多看她一眼都嫌厌弃,不由得愤懑委屈,又哭了出来:“你们善清宫的人都是高人一等,我连说句话都高攀不上的,哪还敢要你的马,我自己走就是了。”
说着就支撑站起,踉踉跄跄地朝山下走去。陆颖慧皱眉叹气道:“你等等,我上去住处为你拿些药品绷带,再……再给你拿件衣服。”
少女扶着树一步步走去,头也不回道:“不用。”
陆颖慧着实为难,经历了失去水车村亲人的伤痛之后,他对所谓的名门正派再没丁点好感,不去将其视作仇敌对付就已不错,可眼看着这样一个伤在自己手里的小姑娘,要说真不去理睬,他又做不出来。陆颖慧跟上几步,缓和了语气道:“你别来赌气,这整个山峰就我一人居住,我即便有心带你回去好好疗伤,你也会觉得有所不便,不是么?”
少女回过身来,眨巴着清亮无邪的眼睛看着他:“你一个人,住在这种地方?”
陆颖慧苦笑了出来,暗叹到底是小女孩心性,竟然这么容易就被转移走了注意,一对什么事好奇起来,片刻前的怨气委屈就轻易抛到了脑后,想来初到水车村时的紫曈还曾想要对他“以身相许”,也是这么一副无邪姿态。
只不过,紫曈的天真是因为多年来与世隔绝毫无阅历,实则心思细密,头脑机敏,而眼前这姑娘显然阅历是有着一些,反倒是心思简单,想来一定是做不出紫曈那种骗到秦皓白手中橘子的壮举。
一想起紫曈,陆颖慧的心就柔软了下来,想到江湖中人没那么多的顾忌,自己心无邪念,这姑娘看起来也不像个会使诡计的,也就没再多想,说了声:“随我来吧。”
他就这样将万蓉嫣带上了登临阁,为她安排了一间房间休息,给了她药品绷带,和少许吃喝用度,虽没亲手照料,却也算细致周到。万蓉嫣当时告诉他,自己的名字叫“蓉蓉”。陆颖慧本就不关心她的身份,也就没去多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