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曈重重撞在这里的那一幕在雨纷扬脑中飞快闪现。
心一瞬间痛得好似被万箭攒射,胸腹间气血翻滚,就像受了极重的内伤,雨纷扬捂了胸口深吸了几口气,才勉强缓过神来。
他方才是真想过要杀她的,又何必只是见她受伤流血,便心痛若此?雨纷扬无法解释,也无心多想,他霍然站起,拉开门冲了出去。
院中不见一人,雨纷扬看看周围,低头留意了一下雪地上的足印,赶忙沿着足迹朝一边追去。刚转过一丛绿竹,便遇见傅雪薇迎面匆匆赶来,险些与他撞个满怀。
雨纷扬慌忙道:“你……你见到她了?她去了哪里?”
傅雪薇急得都快哭出来了:“我不是与你说过,她天生有着眼疾,流泪多了便会失明的么?你怎还会让她成了这样?”
“失明……她失明了?”怪不得她那时满面茫然骇异,原来是发觉自己失明。雨纷扬抬起手来看着上面的血迹,身子晃了两晃,几乎站立不住。
傅雪薇又道:“她坚持叫我送她出门,我想着过来问了你再做定夺……你快去找她回来。她失了明,还一个人跑去这样下了雪的山里,你是想要她死么?”
雨纷扬再不多言,绕开她向那角门冲去。
出了角门后不远,他就听到前面传来紫曈的控诉,那句“连我最最信任的纷扬也来与我反目成仇”又令他的心剧烈震荡。
月华之下,墨绿色的竹丛边站着一身红衣的她,周围白雪皑皑。听到他一步步踏雪走来,紫曈转过身来面对着他。
雨纷扬一直走到与她两步之遥的地方,已将她的五官看得清清楚楚,而她却神情呆滞,目光散乱,根本望不到他身上。此时天已放晴,皓月当空,遍地白雪反着月光,周围如他们黄昏初见时那样明亮。
眼前的少女长发凌乱,双目呆滞无神,几个时辰前她还身着紫衣,在风雪中飒然舞剑,在那之后,雨纷扬也是站在这里,望着站在竹丛边的她。那时的他们还在亲如挚友的自然交谈,她的双眸还反着晶莹的雪光,含着笑意望着他。只是这么短的时间过去,竟已有了这许多变化。
事情怎会变成了这样!雨纷扬在心中急急寻溯这个问题的答案,想要弄清自己是怎么一步步失去控制对她恨之入骨甚至起了杀心,却完全理不明白。
他缓缓伸出右手,在紫曈面前晃了晃,她果然毫无反应。
一阵剧痛穿胸而入,痛得雨纷扬一阵头晕目眩,他将牙龈咬得几乎出血,想要压制住胸口的气血翻滚,却未能奏效。
一股热气直冲上来,雨纷扬捂住胸口,吐出一大口鲜血。
这才真切明白,什么与她反目,什么下手杀她,在步步沦陷之后他早已没了那样的心力,得知自己伤她若此就痛心地吐了血,这才是自己身体对她的真实反应。他再怎么想要硬起心肠,都不能随心所欲了。
殷红的血溅洒在紫曈脚边的雪地上,触目惊心,她却浑然不觉。此时她已被连番打击消磨光了精神,变得神志恍惚,似是暂且忘了对他的怨恨,忽然幽幽地吐出两个字:“纷扬?”
雨纷扬身子一震,几乎有又挽回了一切、与她回到了从前的错觉。他不顾一切地扑上前,抱了她在怀里,急切说道:“曈儿,我在呢。你随我回去,你的眼睛若能治得好,我便送你走,若治不好,我便照顾你一辈子。我再不会来强迫你做任何事……随我回去吧,好不好?”
紫曈形同木偶,也不反抗,只呆呆道:“你可不可以……再帮我一个忙。”
雨纷扬忙道:“好,自然可以,你尽管说。”
紫曈满面漠然,徐徐吐出五个字:“请你……杀了我。”
雨纷扬一呆,意识变为一片空白。经过这一夜精神与身体上的折磨,她已经没了活下去的心力,眼下勉强活着,只是因为她自己没本事寻死罢了。
他放开手,踉跄退后两步望着她,苦笑了一声道:“伤你一次,我都已悔恨成了这样,你还要我杀你……你是铁了心想一命换一命,要我以命相抵、以死谢罪是么?”
紫曈却听不进他的话,自顾自继续说着:“求你看在咱们往日的交情,从了我这个心愿。杀我之后,将我的尸首随便埋了,不要树碑写字,不要让大哥、颖慧哥哥与菁晨他们知道,更是永远都别告诉小白……求求你,答应我。”
她极力收敛着心中残存的理智,为自己死后细细做着谋划,却完全无心去想,这番话说给雨纷扬听,对他又是怎样的一番打击。
雨纷扬的脸色与心同时冷了下来,微微颔首:“你想死,却在担忧秦皓白会为你殉情,甚至担忧善清宫的人会为你伤心,独独不来想想,我这个亲手杀你的人会作何想法?原来……我在你心里竟是连陆颖慧朱芮晨都远远不如的人!”
说着又是重重一声冷笑,“我倒怀念起方才你激我杀你时的模样来了。好歹那时你在恨我,将我视作仇敌,哪如眼下这般,你摆出一副信任我的温和姿态,却全然无视我的心境,想死都还要借我的手!”
紫曈头脑中一片混沌迷惑,根本弄不明白他为何又转变了态度,不明白自己究竟又怎么得罪了他。
激愤代替悔恨吞没了雨纷扬,令他再次理智尽失。眼前这女子活着就会不断伤他的心,杀了她自己或许难以承受,可留她活着,这一次次的心伤也一样是巨大的折磨。心中似有恶魔在鼓动:动手吧,还有什么可迟疑?一了百了,焉知自己不会从此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