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玥走进门来,点了灯烛,见到雨纷扬的神情和碎在墙根的瓷片,愕然问道:“公子……你是怎么了?”
雨纷扬苦笑了一声,每个人都奇怪他是怎么了,可惜他即使说了,也没什么人能理解,更没人有办法帮他解决。
“雪薇在哪里?”雨纷扬问。鬼使神差地,他似乎想要听听她的建议。
“傅姑娘白天去了瞿阳城里,尚未回来。”念玥端详着他的神色,忧心忡忡。她已从下人那里听说了紫曈到来的消息,雨纷扬的反常自是与此有关。他从前已经因为那个小姑娘的事多次改变计划,这无需明说,也逃不过念玥的眼睛,而今天,事情似乎更比往日严重得多。公子如此失态,可是她这些年来头一次见到。
另有下人送了新茶来,念玥接了,为雨纷扬倒好一杯,又去收拾瓷片。
雨纷扬扶额坐在桌边,忽然问道:“念玥你觉得,我若是现在去争取她,去努力留下她,还有没有希望?”
念玥手一抖,掉落了捡起的瓷片,她站起身来正色道:“公子在说些什么?你竟也会为了一名女子而乱心成了这样么?别忘了往日说起旁人如何执着于情义,你是如何鄙夷不屑的。这哪里是你的作风?公子这样动摇,又如何对得住主上的关心与信任?”
雨纷扬霍然抬头,犀利逼人的目光朝她射来,冷笑道:“我这是有病乱投医,问错人了。可你又何须搬出他来压我?跟随我这许多年,你难道还不明白,天下间只有我愿不愿做的事,可没有谁能逼得成我!他又如何?你大可将我的事如数报给他听,倒看看他有没有降罪于我的胆量!”
念玥恭敬垂头道:“属下绝不敢恫吓公子,只是想劝公子三思。事情到了眼下这一步,若有不慎便会前功尽弃。更不必说……公子也心知肚明,身后早已退路全无,那事本就没有希望争取得到。”
退路全无……雨纷扬沉吟不语。是啊,事到如今哪还有什么退路,将来的策略可以改变,过去的事却早成定局,反目成仇已是注定,还谈什么争取?
念玥觑了一眼他的神情,又道:“依着公子的金玉之质,想寻什么样的女子寻不得?何须要在一个不识抬举的人身上花费心思?再说,依公子的才智,实在想要达成目的,又何须如那些愚人一般绕远路?”
雨纷扬干笑了一声,果然连念玥也是觉得,想要得偿所愿,只需将恶人做到底,使出强硬手段即可。
他从没顾忌去做个恶人,一将功成万骨枯,为达成目的,顾虑太多就无法成事。高尚如何,下作又如何,成者即可为王。只是一将这作风与紫曈联系起来,与下午他所见的那个雪地舞剑的紫衣仙子联系起来,他才头一次觉得恶人两个字,是如此地恶心。
“你去吧。待她准备好了,引她到东暖阁赴宴。”……
那边房间里,小玉并另两名小丫鬟帮紫曈细细梳洗一番,取了一身茜草红的软缎衣裙为她换上。这身白衫材质考究,做工精良,袖口领边以金丝绣着一排蝴蝶,在烛光下跃跃闪光,显得既精巧又华贵。
上一次穿上这样的一身红衣,还是在吉祥镇夜市上。那时的她就得雨纷扬多看了几眼,还曾被念玥当做模仿风吟吟奚落。雨纷扬果然偏爱这身装扮,风吟吟也是投其所好。这就是他所谓的特意为她准备的衣服。
紫曈抚摸着袖口的精美刺绣,心中暗叹,自己今天刚甩脱了颖慧哥哥,又告别了小白,却落在了另一个对她有情的人手里,得其照顾。累得这许多人为她费神,当真是造孽。今日过后,也该远远离开纷扬,再不去惹他挂心才是。
随后又想起了雨纷扬的“病态”,便暗暗决定,好歹弄清他的反常究竟是何原因,离开前为他尽点力,也算是稍稍报答他往日的好意了。
小玉为她梳好长发,簪上一支支亮闪闪的黄金发饰。紫曈连忙阻拦道:“这些都不必了。”
小玉也不坚持,便简单为她戴上一支玉镶金的凤蝶玉簪。
这时念玥走进门来道:“郁姑娘若已收拾停当,就请随我去暖阁赴宴,公子已在等待。”
紫曈将目光从铜镜中一身红衣的自己移到她身上,更觉得恍惚好似往日重现,礼貌点头道:“有劳姐姐了。”跟随念玥走出。
外间的天已全黑,念玥打了灯笼,领着紫曈穿过小径,来在绿竹掩映中的一座暖阁,打起棉帘请她进门。屋中燃着檀香,香气与暖意一同扑面而来,令人满心舒适。地上铺着织锦厚毯,中央云母屏风前放置一张矮脚长几,上面已摆好了菜肴。雨纷扬换了一身天青色直缀,姿态悠闲地坐于长几后地毯上的兽皮坐垫上,正手持一柄银剪,剪着桌上蜡烛的烛心。
听到紫曈进门,雨纷扬抬起眼来,端详了她一阵,蹙了眉道:“我本以为这身衣服不错了,没想到还不及那身紫衫好看。那一身站在雪地里,才更显得出尘脱俗,翩然若仙。不过女子换装太过麻烦,总也不能让你再去换过,只得这样凑合了。”
他这副毫不拘礼又尽显挑剔的语气,倒像男主人是在评判自己姬妾的打扮,自然也被紫曈归为病态一列。她又是蹙眉一叹,过来坐到桌对面的坐垫上道:“现在可以让我为你诊脉了么?”
她还未忘了这茬,雨纷扬没再说什么,乖乖将右手摆到了桌上。他食中二指各套了一个足有一指宽的黄金戒指,一个镶着翠玉,一个镶着红宝,光华璀璨,触到桌面时发出“哒”地一声轻响。紫曈伸出手搭上了他的腕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