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绿芜山庄后,在白雪覆盖的山野之间走出好远,迎面吹来一股冷风,觉察到脸颊边的头发都已冻成了细小冰柱,紫曈才醒了醒神,又驻足下来,回身望去。
远方的绿芜山庄覆着霜雪,笼着雾气,好似琼楼玉宇。
紫曈回忆着方才那寄情于剑的痴迷,笑得喜慰满足,心中再无挂碍,转身欲走。忽听身后传来一片刷拉拉的声响,回头一看,是不远处一株大树上的积雪落下了一大片。隐隐觉得那个人还在跟着自己,那双眼睛还在望着自己。
紫曈苦笑一声道:“别再来了,你还担心我没办法照顾自己么?我可已经不是从前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大夫了。现在的我会剑术,带着颖慧哥哥给我的针筒,甚至连轻功都会了一些皮毛,你还有什么可不放心的?”说罢就转身飞奔而去。
在善清宫时,她曾向傅雪薇学了内功与轻功,还向朱芮晨请教过“天人合一”与“晴风飘”的入门功夫,打下了少许轻功基础。离开善清宫的这十日里,她又时时修炼,依着她过人的天资以及往日行医积攒下的对内功的了解,自是比之旁人更易有所进境。
此时怀了向秦皓白卖弄的心思,也是想要尽早与他做个了断,不再拖泥带水,紫曈便将所学轻功尽数施展出来,一路踏雪飞奔。寻常武者施展轻功行路尚且要顾忌到周遭地势及自身气力调节,紫曈这会儿却全然不管不顾,一味地猛冲狂奔。
耳边风声瑟瑟,也不知跑了多久,紫曈已感到气力不支,双足发软,稍稍慢了下来,想要回头去望一眼还有没有他再跟来的迹象,却感脚下一陷,身子失去平衡歪倒了下去。
她这一阵只顾飞奔,都没去留意道路,已在无意间闯进了树木横斜杂草丛生的山地,四周又因为厚厚积雪而难以分辨,这会儿正一脚踩上了一道陡坡旁被冰雪覆盖住的枯木枯枝,就此压断枝叶坠落而下。
紫曈意识到险情,探手想去抓住周围枝干,而触手所及的都只是些无法支撑分量的枯叶衰草,无法阻止自己摔下。身周尽是被她刮擦激起的落叶与雪花,令她无法看清自己坠下的地方是高是矮,也不知下面即将承接她的是刺骨冰河还是尖利乱石。
一阵慌乱之后,紫曈心中一空,暗道:“我怎地这样笨?本来要向他显示我有了照顾自己的本事,居然就弄出这种事来。”
忽觉下坠之势一缓,耳边响起一阵沙沙声响,一片浓重雪雾被她激起,包裹到头脸上来,自己竟是落在了一大丛竹子顶上。竹子继而被她压弯,将她抖落。
紫曈知道这么大的竹丛至少有着两丈余高,赶忙想要提上一口气来减缓下堕之力,却在这关键时刻被雪花呛住了喉咙,眼看就要摔上地面。陡然间一股劲风斜刺里送到,将她身子一托,正好让她稳稳站到地上。
紫曈身子晃了晃才站稳,惊魂稍定,才想到这是有人出手相救,慌忙向周围看去,只见数步之外站立着一个人影。竹叶上的积雪被她挂落,与天上下来的雪花混在一处,更织成了一层致密的雪帘,将只与她隔了数步之遥的那个身影遮得朦胧难辨。
那人穿了一身银灰色长袍,袍角在风中猎猎飘飞,衬在暗绿的竹丛之下,托于芒白背景之前,便似以淡墨绘在那里的一株兰草。
紫曈心头轰然一热,知道这人一定是他,也只能是他,不管方才再怎样决定要放他走,此刻还是仅余下冲上前去与他相会这一个执念。当下不顾一切地朝那人奔去,亟不可待地想要再次投进那个怀抱。
那人却在她冲到跟前时忽地撤步一退,避开了她,发出一声爽朗的笑:“你又不是头一次为我所救了,还用得着这样报恩心切,竟想要投怀送抱了么?”
紫曈一呆,听出了这个声音,也看清了眼前这人的样貌,虽然同样双目如星,面容俊逸,他却不是秦皓白,而是雨纷扬。这才明白,方才托住自己那股劲力就是他的“顺水行船”。紫曈于惊讶意外之余,更是大大的失望。
雨纷扬微眯着眼睛望着她,淡然一笑,“这是你自吉祥镇之后,第二次因看清是我而满面失望。这样对待刚刚救你一命的恩人,不觉得很失礼么?”
当初秦皓白本决定成亲之后才告知紫曈对雨纷扬的怀疑,随着郁兴来的事打断了亲事,这事被他们遗忘搁置,所以直至现在,紫曈对朱芮晨的那些有关幕后主使的论断一无所知,雨纷扬在她心目中仍是那个无所不能的救星。
紫曈刚勉强一笑,没等说话,忽然意识到了一件事,全身都笼上了一股凉意,不可置信道:“难道……方才在绿芜山庄……那人也是你?”
猜测到这事,她脸上瞬间没了血色,嘴唇都开始打颤,雨纷扬将这清楚看在眼里。他还在为她的剑舞迷醉不已,而她猜到那个看了她剑舞的人是他,而非秦皓白,竟会失望得好似天塌下来了一样。他在她心里,就与那个人有着如此的天差地别,这事何其讽刺?
雨纷扬默了片刻,终究还是没忍心承认:“什么也是我?你去绿芜山庄了?有没有见到万庄主的鬼魂,替我也打个招呼?”
紫曈心中一块石头落地,还是不禁犹疑:“那你又为什么会及时出现在这样的荒郊野外?莫不是在跟踪我?”
雨纷扬朝身后瞥去:“这芙蓉别院也是我的家宅之一,你闯到我的家门口来,还说我跟踪你?”
紫曈这才注意到,他背后的竹丛掩映下显露出一座庄院,“原来,这里就是你在瞿阳的那所芙蓉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