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皓白猛然睁开双目,见到的是再熟悉不过的床帏与屋顶,心口却涌上一阵慌乱和苦痛,刺激得他弹坐起来。
他茫然看看周围,见自己正身处卧室中,身上还盖着被子,清晨的淡淡阳光与清脆鸟鸣一同透进纱窗,脸边包裹着寒冬腊月的清冷空气,一切都与平素毫无不同。看清了这一切,他立时宽了心,呼了口气。
眼下唯一有些特别的,是心口的一点点隐痛,他自从将“天人合一”修炼到了最高境界后,除了今年那两次遭遇围攻身受内伤外,都再未有过这种感觉。虽然不明其故,却也不甚当回事,只是稍稍调运内力来疏解了一下心脉,随后便掀开被子下了床。
一低头见到自己身上竟然整齐地穿着衣服,秦皓白心感奇怪,努力集中起精神,想要回忆起昨夜睡前的情景。陡然间一个鲜血淋漓的场面仿若利剑刺入脑中,疼得他打了个激灵,身体一晃又倒回了床上。
秦皓白喘息了几下,又很快清醒过来,回味了一下方才那个极度刺激的感觉,看来自己是做了个噩梦。这梦实在太过可怕,以至于现在都还心有余悸。
几个画面又飞速闪现于脑中:紧握于自己手中的短剑、向四外喷溅的鲜血、紫曈前所未有的抓狂惨叫。
心口又是一阵撕裂般的剧痛,秦皓白紧紧按住胸口,极力将那剧痛与脑中的纷乱思绪全都驱开,总算又平静了下来,不禁自嘲地苦笑,自己怎会被一个无稽的噩梦吓成这样?
他再次站起,走去桌台边取过梳子来梳头,一边梳一边去找自己那条发带,却见发带并未在他平时放的地方,这时梳子扯到一缕梳不开的头发,拉扯的发根一痛。脑中蓦地回想起紫曈说的那句“你扯到我头发了,痛得很。”
那一夜的“洞房未遂”随之回到记忆中,秦皓白这才觉得自己真正清醒,一眼看到纱窗上透出外面所贴的红双喜字,猛然想起:我竟连这都忘了,今日是腊月初五了,总算离婚期只剩下了最后一日。
嘴角浮上一抹笑意,心头荡漾着甜蜜兴奋,他细细回想起昨夜与她在床上嬉闹的细节,又想道:“都是因为你折腾得我不得安眠,这才做了噩梦,看我不去找你算账的!”
当下丢下梳子,朝房门口走去。忽觉脚下一阵虚浮,踉跄了一下才算站稳,临出门时又似撞到了什么东西,不禁心道:“我是怎么了?不过是做了个噩梦,竟好像受了好重的内伤一般。”
出门后被冬日的冷风一吹,心神一阵清爽。外面一片清冷静寂,可见还是天刚刚亮起的早晨,想到紫曈一定尚未起床,秦皓白怀着去吓她一跳的狡黠之心,快步去到她的房间门外,他的手稍一触到房门,门就自己开了。
这丫头怎地夜间睡觉也不闩门?莫不是特意等着我来?秦皓白忽又想起,昨夜既然是自己从此离去,那么门没有闩上倒是自己的责任了。于是自以为明了地点点头,进了门去。
一眼见到床上覆着被子,床头散着长发,便知紫曈果然还睡在那里,心中一阵窃喜。
待得走到床边,见到紫曈面向床里静静睡着。虽然看不到她的脸,却可想象的出她安详恬静的睡容。秦皓白心情也跟着沉静安详下来,倒不忍心再去惊动她了。他先在床边坐下,继而干脆躺到了紫曈身边,信手撩弄着她的长发。想象着她一会儿翻身醒来,见到他就躺在一边,会是怎样一个惊讶又羞涩的反应。
忽听见紫曈声音微弱地说道:“别……别杀他,千万别……”
秦皓白一怔,随即明白过来:你这回又梦见了弥勒庙还是绿芜山庄?都过去这么久的事,居然还要念念不忘,我不是好好活在这里么?日后与我同床共枕时也敢这样说梦话来扰我清梦,可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一时心痒难耐地想与她说话,便又坐起,想来将她推醒。这时一眼看到了她露在被子边的右手,他那条失踪的发带竟然正缠绕在她手腕上。秦皓白稍一回想,便明白那一定是昨晚自己落在她床上的。
这是夜间来找她鬼混的物证,还是尽早拿回来的好。他将发带从她手上解了下来,忽然发现,那发带上竟沾着一些干涸的血迹。秦皓白吃了一惊,将紫曈的手抓过来看了看,并未见到什么伤口,只见到她的指甲里凝着血渍,像是曾摸了大量鲜血在手上,又经过擦洗留下的痕迹。
秦皓白一阵惶然,这是怎么回事?昨夜至今这短短几个时辰里,她从哪里摸到了这么多血?
又是一个画面窜入脑中:紫曈将手按在一个人的胸前伤口上,鲜血从她的指缝中渗了出来。
一个极其可怕的记忆被触及,就像是无意间触动了一个沉睡的恐怖怪兽。
秦皓白慌忙将紫曈的手放下,将被子拉上一点盖在其上,似是想要安抚住那份抬头的恐怖。
这时又听紫曈说道:“小白……千万别动手,那人是我爹爹,你若杀了他……咱们就完了……”这声音极其微弱,又带着哭声,透着惊心动魄的凄楚可怜。
秦皓白听见一阵怪音骤然响彻耳边,这响声却不是自外界传入耳朵,而是从他脑中自行响起,听来好似千万只瓷器同时摔碎,极其尖利刺耳又震慑心神。
而那一个个恐怖的记忆碎片却不是被摔碎,而是飞速聚拢,毫不留情地穿透混沌迷茫的意识,将其撕裂殆尽,拼凑起一个恍若梦境的场面——
他一剑刺去,穿透那个灰袍蒙面人的心胸,血花四溅,紫曈在对面抓狂地尖叫,自己随即看清倒下来那人的面目,他竟是郁兴来,是她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