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颖慧似感意外,扳了一下车前一根横木,又拽住缰绳,马车很快停了下来。
紫曈跳下车,仓皇不安道:“公子若要回去镇上,不如便将我放在这里好了。公子的救命大恩,我只好来日再报。”想到这救命大恩怎好草草了事?紫曈略一思忖,便向陆颖慧跪拜了下去。
陆颖慧大吃一惊,想要搀扶又迟疑着不好动手,忙道:“郁姑娘何须如此客气?快请起来。”而等真扶了紫曈站起,却见她已然流了一脸泪水,陆颖慧顿时怔忪,“郁姑娘,你是担忧回去再遇见郁先生么?其实……”
紫曈淌着泪摇头道:“不,公子有所不知,即便躲得开我爹爹,秦皓白那个魔头也正在那里等我。我不想回去见他。”掌柜被抛进血泊的情景历历在目,携来一阵沁凉的恐怖寒意,她又狠狠摇了摇头,“他是个大恶人!我不要再回去见他!”
这一日一夜的工夫里,心里对秦皓白建立起的信任与依赖已大的惊人,超乎了她的想象。所以得悉这人竟是个名副其实的嗜杀魔头,还只将她当作囚犯看待,紫曈心中的悲凉失望难以言喻,实不情愿再回去见他,不愿回去那个令她失望的人身边。
对她这个反应,陆颖慧始料未及。他本来今日听了秦皓白的意思,以为紫曈与他相处还算融洽,所以正想讲明自己的身份,带她回去一起向秦皓白报个平安。而眼见紫曈将秦皓白视作了“大恶人”,自己若照实承认是那大恶人的同伙,还不将她吓得扭头就跑?他陆公子生性温和有礼,使不来秦少侠那样的霸道手段,若真见紫曈跑了,他只能是无计可施。现在面对一个痛哭的少女,已经够他手足无措的了。
于是此刻,这两人就在不觉间扯了皮,一个是不谙世事的单纯少女,一个是不善思辨的厚道公子,一个不愿说,一个不敢说,事情就此打上了一个结。
陆颖慧试探着问:“那么……不知姑娘你又有何打算?”
紫曈一时心乱如麻,自知有着郁兴来与秦皓白的双重威胁,去找赵锦絮也绝非一个好主意。低头看向挎在身上的药囊,她自客栈客房出来时,一直将这个药囊随身携带。她幽幽一叹:“我没有打算,如今我谁也不该去找,谁也不该想去依靠,还是自己走的好。”
“在下倒有一个办法,或可以略略帮上姑娘。”陆颖慧小心地斟酌着措辞,这欺瞒的勾当不是他的作风,着实是赶鸭子上架,“姑娘眼下最好的出路,莫过于先避过风声,寻一处清净地方安顿下来。在下与前面一处村庄的乡民相熟。若姑娘不嫌弃乡下简陋,我愿送你到那里暂住几日,等到外间风波宁定,险情过去,再做安排。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紫曈抬起眼来,满是意外。这位好人公子不但救了她的命,居然还要为她安排一条出路?紫曈既惊异又感激,只是仍有些顾虑:“公子竟有如此好意,实在令我感激。只不过……我如今要去投奔别人,说不定反而为他人引来杀身之祸。”那掌柜算得上因她而死,她已在隐然负疚。
陆颖慧道:“姑娘无需忧虑。那处村子偏僻的很,相信要寻你的人绝没办法找得到那里。姑娘去到那里,正可暂且躲开纷争,过上一阵平静日子。以后的事,可以从长计议。”
他并不十分热络坚持,只将一份真挚又淡薄的善意呈上前来,反而令人不忍拒却。紫曈只静默了片刻,便欣然微笑道:“那就但凭陆公子安排,我先在此多谢公子了。”
故事里的尔虞我诈毕竟显得遥远。紫曈全然没有觉察,如此轻易地答应跟随一个陌生人走有何不妥。她只是凭着直觉,认定这个从她跌落房檐开始就关照了她的公子,一定是个彻头彻尾的好人。
其实也是因为,经过这几日的经历,她急需寻到一个好人,给自己的心一点温暖。相信他人,其实也是为自己的精神寻个凭靠,继对郁兴来、雨纷扬与秦皓白的相继失望之后,她急需寻个新的好人来相信,让她不至于再对世道绝望,陆公子就正好补了这个缺。
陆颖慧本还在盘算怎样继续劝说,见她这就轻易答应,很是意外,倒有些攒足了力气却一拳打空的感觉。面前的紫衣少女破涕为笑,一双眸子清澈澄净,惹人生怜。她竟如此光风霁月,只因为他所救,就情愿对他深信不疑。
陆颖慧暗自压下自责,叮咛自己,这么做也是为她好,转而含笑点头道:“如此甚好……”一眼看见紫曈呆呆地盯着他的脸不动,不禁心头一慌,知道自己脸上这块活招牌可是要——露陷了!
“公子你……为何会长得像……他?”紫曈蹙紧了眉头。她自见了陆颖慧的面后,这一刻才得以放松了精神端详他,立时发现了奇怪之处。
陆颖慧顿时慌了一头冷汗。每一个认识秦皓白的人见到他,都免不了有此一问:你为何会长得像他?这问题的答案本就说来话长,更不必说,眼下还是个他需要欺瞒安抚紫曈的情景,他更是不知如何作答。
紫曈又继续问:“公子你不是他的兄弟吧?你真是姓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