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魇纷至沓来,紧紧缠绕。眼前景象一会是万山岳挥舞的双钩,一会是姜梓的狞笑,一会是杜振涛的怒吼,最后归到万蓉嫣挺剑朝秦皓白刺来的一刻。
紫曈仿佛置身一片混沌之中,跌跌撞撞地茫然奔跑,慌张叫着:“小白!谁来救救他!快来救救他,只要能救他不死,让我做什么都好!”
可是眼前一次次轮回闪现着他吐血倒地的一幕,如有一个恶魔般的声音在耳边反复说着:“他死了,再也活不转来了!”这声音将恐慌和绝望深深地刺进她的心里,直令她痛入骨髓。
忽然有个温柔好听的声音传进耳朵:“姐姐?曈儿姐姐?”
意识稍稍一清,辨出这是个女孩声音,心中疑惑:“除了菁晨之外,还有谁会这样叫我?”
那声音又道:“姐姐醒了么?醒了就回答我一声。”
意识如同流水缓缓汇聚,紫曈终于清醒过来,朦胧的视野中见到一个黄衣少女坐在身边,正拿着一块手巾为她擦拭着脸颊。
那少女轻轻一叹,尽显关怀:“姐姐,我知道你受苦了。瞧你流了这么多的眼泪,连枕头都湿透了。”
紫曈想要看清她的样子,便抬起手揉了揉眼睛,却还是只见到模糊昏暗的视野,只得问道:“你是……”
那少女俏皮一笑:“姐姐已经不记得我了么?我可是不会忘记你的,你在锦县客栈外的林子里救了我的。”
锦县客栈外的林子?紫曈努力搜索回忆,在锦县她只停留了一天,猛然想了起来,这少女是那血月门掌门卓红缨,她所谓的“救”,也就是那次因绕火灵狐的事计翰一想要拿她试药,最终被紫曈解围的事了。紫曈恍然道:“原来你是卓姑娘,你怎么会在这里?这里……又是哪?”
紫曈说着坐了起来,朝周围看看,依稀看出这是个装潢摆设还算讲究的卧室,自己正躺在一张床上。
卓红缨道:“这里是绿芜山庄最后面的‘携星小筑’。”
一听到“绿芜山庄”四个字,昏迷前的事情才纷纷涌回到脑中,那撕心裂肺之痛也骤然反扑,紫曈变了脸色,急急抓住卓红缨手臂道:“小白呢?快告诉我,小白怎么样了?”
卓红缨道:“姐姐莫非没有看到?秦少主不是被人救走了么?”
紫曈愣了愣,道:“对,他被救走了,应该是没事了。卓姑娘,你可知我昏睡了多久?”
“绿芜山庄大战是前日的事,姐姐从那日黄昏昏倒,到现在已有近两日了吧。”
紫曈一听居然已过去了近两日,忙道:“那你可知这两日里发生了什么?善清宫那边……没有什么消息么?”
卓红缨不禁苦笑:“姐姐你这么急,让我从何说起好呢?”
紫曈见自己还紧紧扯着她,忙放开手,让自己冷静下来道:“我失态了,姑娘别介意。”
卓红缨道:“我只知道,救走秦少主的人应该不是善清宫的,因为现在善清宫的人也在到处找他。”
紫曈一听又揪心起来:“救他的人不是善清宫的?那会是谁?”
卓红缨满面疑惑地嘟了小嘴:“本来万庄主与鲁先生他们说起那个人武功甚高,都以为是吴宫主亲临救走了秦少主,但既然善清宫的人也不知秦少主的下落,而那个人又蒙了面,便肯定不是吴宫主,吴宫主来救他义弟,又怎么用得着蒙面呢?”
紫曈出了满头冷汗,慌张道:“这么说,他竟是不知落在谁的手里了?这可怎么办?他伤得那么重,不知现在还有没有命在了。”说着又流下泪来。
卓红缨又忙拿手巾为她擦泪道:“姐姐你且冷静些,你想想,以秦少主的武功根基,真气耗尽再加上万山岳那一掌,真至于要了他的命吗?而且救他那个人虽未显露身份,但他既然冒着被正派群豪当做公敌的风险出手救秦少主,又怎么会反过来害他?想必他不过是正留秦少主在家养伤罢了。”
紫曈一听也觉有理,稍稍恢复了些理智,点了点头。
卓红缨又道:“你可不是个只会哭天抹泪的弱女子,当日在二百豪杰面前侃侃而谈的气魄到哪去了?快点打起精神,跟我到前面去与他们谈判吧。”
紫曈一怔:“什么谈判?”
“鲁先生他们想为你向万山岳讲和,让绿芜山庄放你离开。我是奉命过来看看你的状况,若是你能亲自到场,一定更能劝得大伙一致同意放你出去。姐姐若能走了,就跟我一道过去吧。”
紫曈理智一恢复,便在心中理清了眼下局势:依照那一日的情形来看,真心支持万山岳的人已然所剩无几,但因着万夫人与杜振雄这两桩当场发生的血案,万家与杜振涛也尚有理由将自己继续扣下作为挟制秦皓白的人质,而鲁常身、孙祥胜他们都是要讲道理的正派人,即便看不过去,也只能是好言讲和,不可能为了秦皓白的爱人而与万家和杜振涛翻脸。眼下想要脱离万家魔掌,便只能暂且指望这场谈判了。
紫曈想罢点头道:“好,我跟你过去。”
卓红缨帮她梳洗打理了一番,又拿了件带来的衣服为她换上,随后扶了她手臂,带她走出房门。迎面射来刺眼的艳阳,紫曈感到身上一暖,这才真真正正觉得自己又回到了阳间人世,却立时惊讶地发现:方才视野的昏暗模糊原来不是因为环境幽暗,而是由于自己双目视力大减!
她方才一直以为是因为日近黄昏,自己才会看不清卓红缨和房内摆设,这一出来晒到太阳,才明白此刻最多只是午后,正是阳光最亮的时候。她脚步一滞,慌忙看看周围,面前是座四四方方的独门小院,越过墙头可见到一座座竹笋般的秀丽山峰,这一切景物,都如同被挡在一片黑纱之后,显得又暗又浑浊。
卓红缨见她停下,问道:“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