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有了恒余酒馆那撕心裂肺的经历,紫曈又哪还有胆量去相信他对自己竟有真情?心动过后,便又将自己这猜测压了下去,苦笑着告诫自己,他不过是不忍心见她为他受难,要想办法救她脱身,行的缓兵之计罢了。
不过有了这番领悟,也至少令理智重回脑中,她又如平素一般,迅速将眼下情况分析了一遍,也明白了秦皓白之前有意装出之前那副绝情模样同样是为救她脱身。可是正如万山岳所说那样,自己不会武艺,他即便将她从万夫人手里救下,又怎可能带着她从这么多高手中全身而退?
她这样想着心事,接下来的万夫人怎样朝秦皓白怒喝,秦皓白又怎样搪塞回复,她都没去留意。
看着他那一身墨色、玉树临风的身姿,念及他仍在奋力为搭救自己想着办法,方才绝望之时对他的恨意早已烟消云散,只剩下满心爱慕之情,这样望着他,心中便是一片温暖。这个为她所爱的人,毕竟还是在关心着她。
然而,她游目四顾,见到周围黑压压围拢着二百余名成名侠客,深知形势之凶险,诚如万山岳所言,秦皓白本是那样狂傲又寡言的人,若是有办法救她逃离,才不会这样与他们磨嘴皮子。他如此反常地说个没完,就证明他没有办法,只是在拖延时候,寻找机会。
眼下这局势不比弥勒庙那一次,此刻周围高手环伺,他哪会有什么机会救她脱身?真要那样,他要冒多大的危险?会不会丧命于此,都很难说。
我居然又来拖累他了,又要让他为我而担上性命之忧——紫曈深觉自己真是多余的要命。
经过了这一阵子的变故,登临阁,无极崖,恒余酒馆,以及片刻之前,多次的希望与打击交替折磨,紫曈早已身心疲惫,本就很难再支撑得起求生意志,这一体会到他的相救之意,反倒更松了心力,比之恨他的时候更加求生乏力,更觉得该当尽快求个了断,结束自己对他的拖累,让他脱离险境。
此刻,紫曈如那日松手落崖时一般,心中一片清明,再无一丝恐惧疑虑,脸上现出平和喜慰的笑意,又是那如朝颜花一般,娇嫩柔弱、又决绝坚定的笑意。
秦皓白将她这笑颜看在眼里,眼前霎时浮现出她松手坠崖的一幕,心中蓦地一沉,难道她竟又想为救他而自尽了不成?但随即想到她此时被点了穴道,动弹不得,才觉稍稍安心。她总不可能有本事在这种情形下都自尽的成吧?
谁知紫曈这时目光落在了站在万山岳侧后、一直没有说过话的姜梓身上,开口说道:“万夫人,万庄主,你们可知那位钱林钱少侠是因何而死的?”
万山岳与万夫人听她忽然插口说了这么一句话,都不明所以。那钱林性子浮滑,早令师门上下人等都很反感,当日姜梓为灭口而杀了他,随便为其扣了个罪名,便将这裁害同门的大罪一带而过,没人再去追究这事。哪里想到其中还有内幕?
紫曈继续道:“当初在吉祥镇一座茶楼上,钱少侠被杀之时,我正巧在场。”
姜梓顿时大惊失色,脱口道:“那天逃走的人……竟然是你?”紫曈当时扮了男装,又被风吟吟称作跟班,是以并未引起他的注意。这次重遇紫曈,他一点也未想起曾见过她,哪想到她竟是见证了自己杀钱林灭口的人之一。同时,更是亲耳听见了他那桩大秘密的证人。
紫曈冷冷瞪视了他,语气轻蔑而坚韧:“我知道,当时就因为钱少侠当众吐露了一件极重要的事,我也偶然听了去,便险些儿被姜少侠杀了灭口。而钱少侠也正是因为那件事,才丢了性命。万夫人,你可想知道,那是件什么事?”
万夫人听了这话,再见到姜梓那神色,就明白了紫曈所指何事,登时脸色大变,又是惊异又是惶然。他们两人的奸情竟被这个人质听了去,而她还打算当众说出来,这如何了得?
紫曈又道:“当时姜少侠一心想要将在场众人都杀了灭口,没想到却被我走脱了,所以那个见不得光的大秘密也就被我带来了这里,说起来,这个秘密还与夫人你有着一点关系。”
说着扫了一眼姜梓,又紧盯万夫人,面现冷笑,“诸位英雄都是明眼人,看看他们二人的神情,便知道我听见的那件事是怎样地不得了。你们想不想知道,究竟是什么事呢?”
众人都听得面面相觑,不明就里,但见到姜梓和万夫人大惊失色的神情,显然确有隐情,于是都是好奇心大炽,纷纷叫道:“快说!”“到底是什么事?”“快些说出来!”
万山岳为人冷淡,平日里对妻子也无甚情意,这也是万夫人与姜梓通奸的原因之一。万山岳自是蒙在鼓里,这时听见紫曈这么一说,心里也在疑惑这个秘密究竟是什么,究竟妻子和徒弟背着自己做了什么不可被人知道的事情。
秦皓白也正心念电转,那件事紫曈曾说给朱菁晨听,朱菁晨却还没机会转述给他,他一时也猜不出紫曈这么说究竟是何用意。
紫曈平静道:“万夫人,我自知今日落到你们手里,已然无幸。既然我是怎样都要死的,与其这样零零碎碎地受你们的侮辱,还不如让你给我一个痛快。不过若能在死前把你与姜梓的这个大秘密公之于众,让你们两个恶人日后不得安生,也算是我死得其所。”
秦皓白听到这里,即便不能猜到事情原委,却已明白,紫曈是抱定了必死之心,要以这句话为由头,逼万夫人下手杀她,目的自然与无极崖上那一幕相同,是为了让他了却牵挂,全身而退。
想到这里,只觉得全身都是一凉,颤声叫道:“你住口!快住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