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曈深吸了一口气,朝他凄然一笑:“至于以后的事如何,但尽人事,各安天命吧。颖慧哥哥保重,日后见到菁晨和芮晨哥哥他们,替我向他们告个别,我这辈子,一定会牢牢记得……记得你们的好。”
说着又向他施了一礼,转身走去。
一出门便见到洒满天地的夕阳余晖,晃得人难以睁眼。想到多次与陆颖慧的重逢都是在这样的余晖之中,这次与他分别也是这样的场景,心中又是一阵怅然。
秦皓白从酒架后转出,与陆颖慧一同望着紫曈的背影渐渐远去。她终于再没回望一眼。
“果然还是你更了解她。”陆颖慧并不回头,微笑道。无论结局如何,无论那两个人是分是和,自己始终是个局外人,始终只是个“亲人”。
秦皓白深深忧虑道:“颖慧……”他们自记事起便相识,共处这许多年,关系比许多亲兄弟还要融洽,而眼下,显然是他们之间前所未有的一道裂痕。
陆颖慧再没理他,大步出门,跃上马背,催马离去,走了与紫曈相反的方向。
秦皓白独自走出酒馆的门,见依旧清净无人的街道上,那柄青元剑仍掉在泥泞之中,霜刃反着夕阳之光。当即上前将其捡了起来,向紫曈离去的方向望了望,又向陆颖慧离去的方向望了望,一时茫然无措。犹疑了一阵,目光又落在了地上。
那被雨水稀释后的血迹还在缓缓淌开,过了良久,他还是收起了青元剑,又朝紫曈离去的方向走去。
陆颖慧骑马行出一段路,勒马停住,回身望去,不由得苦笑心想:你果然放心不下,临到此境,你依然放心不下,我倒真想看看,你还要折腾出些什么傻事来。
紫曈一心想着快些离开伤心之地,也顾不得吐血之后身子虚弱,脚下急急赶路,出了小镇之后天色已晚,她一直在夜色下又穿过田野疏林。心中满满都是伤痛,完全顾不上夜路有何恐怖危险,直至凌晨时分精疲力尽之时,才在潮湿寒冷的野林间寻了一块稍稍干燥的平石,伏上去睡了一阵。
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看着刺眼阳光,回想起昨日经历,只觉得恍如隔世,真盼着那只是噩梦一场。即便同样是与他永远分离,留一丝念想,相信他也是关心自己的,至少也要好过许多,如今却深深知道,这永远成了奢望。
一时间却觉得天下之大,无处可去。此时对秦皓白的痴念一朝破灭,恨不得与从前的记忆彻底一刀两断才好,当真是一切认识的人都不想去找。
又想起陆颖慧的那句话:“若是此情伤我太深,或许我会去讨些忘忧花来吃,像吴宫主一般,忘却前事。”
紫曈暗暗咂了咂滋味,不禁苦笑。自己临到此时,还是觉得舍不得去忘却前事。越是被他决绝地毁了念想,反而越是觉得回忆珍贵,这也不知该算是坚强,还是下贱。
想来想去,自己这回脱离了父亲跑回来当真是做了一件大大的傻事,其中最最对不住的,还是父亲。眼下若还要继续任性,不回家去,更加说不过去。所以还是只有回家一条路可行。这样想罢,便爬起身来,想要继续赶路。
忽觉脚踝一痛,这才想起那处尚未痊愈的箭伤。紫曈解开脚踝上的绷带检视,才见那刚愈合好的伤口经过昨日的奔波,又被路上雨水浸湿没有及时处理,此时不但又渗出了血,还有些溃疡,简直是一塌糊涂。于是赶忙为自己处理了伤处,换好了药包扎好,试了试还算可以勉强走路,便忍着痛起身,延挨着走出林地,来到了一条官道上。
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虽然脚伤疼痛难捱,紫曈还是只能支撑着朝前走去,走不多时便觉难以忍受,只好坐到路边休息。
待到了午后时分,忽然听得蹄声得得,一辆蓝花布棚的马车行了过来。超过了她后又跑了一段,竟自停下,朝她折返回来。马车上下来一个荆钗布裙的中年妇人,看了看她,面带和缓的笑意说道:“姑娘,你要上哪去?要不要搭我们的车一道走?”
紫曈一怔,她还是头一次知道可以向陌生人搭车这回事,一听自是欣喜:“好啊,只是不知,会不会给你添麻烦。”
那妇人热情笑道:“车上就我和女儿娘两个,多你一个人,有什么麻烦的?看你孤单一人坐在这里,一定是赶路赶得太累了。你这样一个娇怯怯的姑娘,若是徒步走去前面的市镇,怕是天黑也走不到,就随我们一道走吧。”
紫曈实在想不到还能遇到这样的好事,惊喜万分道:“那好,真是多谢你了。”
那妇人携了她的手,拉她上了马车,叫车夫继续赶路。
紫曈上车后,见车上另外坐着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一样的荆钗布裙,眉眼有几分清秀俏丽,只是被这身打扮掩了颜色。依稀看来似有几分眼熟,却又寻不着线索。略略回想一下,自己可没医治过什么少女病人,而眼前这对母女,也不像是江湖中人。
紫曈朝那少女笑了笑,少女却将眼光撇到一边,似是懒得理她。
那妇人道:“我娘家姓方,有个小名叫哲清,这是我女儿蓉蓉。”
紫曈微笑招呼:“方阿姨好,蓉蓉姐姐好,我叫郁紫曈。”
蓉蓉这次连瞥都没再瞥她一眼,自顾自地看向车窗外。紫曈虽觉奇怪,但想着人家怕是不爱搭理生人,便也不作多想。
方哲清问:“你这样一个小姑娘,怎么孤身一人走在这样的地方?”
紫曈苦笑道:“我到山里去寻个朋友,结果出来的时候走岔了路。方阿姨你们这是要去哪里?”
方哲清道:“我家男人如今在瞿阳城里的一个大户人家做帮工,我这次是带了女儿去找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