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曈满心想着秦皓白的样子,说道:“他成日里穿着一身黑衣,名字里却有一个白字,还被朱家兄弟叫做‘小白’,当真是讽刺。更有趣的是,这个名字是他自己改的,而穿着黑衣,也只能是他自己喜好,所以竟是他自己亲手制造了个讽刺的反差。”说着又咯咯地笑了笑,“‘小白’这个称呼才真正配他,从此以后,我也要叫他‘小白’!你说对不对,猫儿少主?”
居然光是谈起那个人,也可以令她如此开怀。陆颖慧望着面前清纯可人的少女,一时恍惚失神。
紫曈敛去笑意,叹息道:“只可惜,不知还有没有机会当面这么叫他,我倒是真想看看,他听见我也喊他‘小白’,会是个什么神情。”
秦皓白从柜台后静静站起身,朝她望过来,苦涩地凝了双眉。他已然亲耳听见了她的呼唤,却没有应答她的胆量。
“颖慧哥哥,你想对我说些什么呢?”紫曈将头转向陆颖慧。
陆颖慧陡然听见她这称呼,心弦一颤,愣了愣没有回答。
紫曈赧然笑道:“我这么叫你,是随着菁晨改的称呼,你可别嫌我唐突。”
陆颖慧不甚自然地笑了笑:“我哪里会嫌你唐突?你这样叫我,足见你不来与我见外,这好得很。”
紫曈柳眉凝涩,神显落寞:“你想必都猜到了。不,不是猜到,我连在登临阁上都已说话那么露骨,还有谁能听不出来呢?我是对他起了那不该起的心思,也因此折腾出好多是非来。这都是我不好,我已知错了。颖慧哥哥你放心,我以后一定不会再来纠缠他了。”
陆颖慧慌忙解释:“你怎能这样说?我可不是来劝你别去纠缠他的。”
“那你是想说些什么?”少女双眸清亮,直直望着他,等他的下文。
陆颖慧临到此时,才开始觉得自己揽了这个差事很有些不自量力,他本就没有朱家兄弟那样的头脑与口才,此刻又是面对他心爱的女子,身边站着涉及其中的兄弟,想去劝她断绝痴念,这个口如何开得?
他迟疑再三,才说道:“其实……你对皓白了解尚少。你只看到他飘然若仙,出尘不染,潇洒俊逸。实际上,他也是个凡人,也有他的缺点。你若都体会到了,怕是总要对他失望的。”
“你是指什么而言?”紫曈想了想,“难道说……是他不爱洗澡,不爱换洗衣服,睡觉还会磨牙打鼾?”自己虽然曾随他出行,毕竟接触时日尚短,他是否会有这些恶习,她还真不得而知。连是否睡觉打鼾,她都未发觉,那位总是在她睡之后才睡,在她醒之前便醒的。
秦皓白又狠狠捂了嘴,哑着声音咳嗽,暗叹这时候再不能喝茶了,不然下一次肯定要被呛死。
“那……倒没有。”陆颖慧神情僵住,一时有些接受不来这个神奇的思路转折。
“我指的是,他性子冷硬,从不知如何去关心体贴人,”陆颖慧自以为这回是抓到了要领,却看到紫曈显然一副不以为然的表情,“怎么,你觉得我说得不对?”
紫曈转转眼睛,想起自己曾被秦皓白“关心体贴”的那些事,总不能拿出来与人分享,只好脸红摇头:“不,颖慧哥哥说得都对。他的确是个整天只会臭着脸朝人吆喝的大坏蛋,这我早已知道了。”
陆颖慧啼笑皆非。秦皓白哭笑不得。
陆颖慧继续道:“除此之外,我不说你也明白。他生性冷酷,外人将他说成是嗜杀成性的恶魔,其实也不都是冤枉了他。很多时候,皓白本可以不去伤人性命,但他还是选择了下杀手。他的性子里,确实有着视人命如草芥的一面。你念念不忘的其实是这样一个冷酷嗜杀之人,你还觉得为他执着,是值得的么?”
紫曈望了他一会儿道:“如果他真是个冷酷嗜杀的恶人,你又是为何要追随他?为何与他如此交情深厚?你不像菁晨他们那样,为祖辈的身份所限必须忠于善清宫,你本是自由之身,又为什么要在手臂上刺了字,甘冒风险对他不离不弃?甚至愿意将亲生父亲交给他来报仇?”
陆颖慧本就不是善辩的人,被她这一反问,竟怔住了,无言以对。
紫曈笑道:“看来我真是把颖慧哥哥给问倒了。你也说不出为什么,因为你知道,外人所说的冷酷嗜杀绝非他的本性。即便只是看在你不顾一切做他生死之交的份上,我也不会相信,他是什么本性邪恶之人。”
秦皓白坐在柜台上,手里摆弄着茶杯,嘴角不自觉地浮出笑意。与他相爱的这个姑娘,可是个聪明丫头,依着颖慧这点本事想要劝服她,怕是有点难。
陆颖慧装作无意地朝他瞟过来,见了秦皓白这看似幸灾乐祸的神情,很有些于心不甘。于是故意转头看着那边道:“这店里的伙计真是懒得很,大白天就这样打盹起来没完。”
紫曈便又随着他转头看来。秦皓白见状连忙又翻身跃到柜台之后躲避,动作又是既迅疾又狼狈。
陆颖慧心满意足地挑了挑嘴角,总算出了一口恶气。秦皓白则在暗中琢磨,事后一定要好好收拾他一番。
紫曈又痴痴说道:“若说他杀人的事……他杀汇贤居的张文啸是为吴夫人,杀锦刀门那些弟子是为了救你,杀赤蝎是为了救我,今天早上杀那两个绿芜山庄的人是为了封锁住我的消息……他每次出手都有他的理由,怎可能是因为他本性嗜杀呢?他会有这样一个冷漠性子,自也是因为少年时遭逢那场剧变所致。那可怪不得他自己。”
陆颖慧默然,他何尝不知道这些理由,何尝不体恤秦皓白的苦痛悲凉?之所以要那么说他,还不都是为了让紫曈断绝痴念所出的下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