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祥镇还是那座吉祥镇,只是因为中秋过了,现出了几分萧索。扫街人手拿扫帚,唰唰地扫着黄叶,提醒着人们深秋的到来。镇西山坡上的弥勒庙仍静静矗立,好似绘在远方天幕上的壁画。
紫曈在前,郁兴来在后,父女二人顺着街道缓步向前,谁都不发一言。
“回去吧。”紫曈停步道。她忽然觉得这样的故地重游很没意思,自己显然是在做一件傻事,毫无意义。郁兴来也没说什么,静静点头,陪着她往回走。这些天来,该劝的他已经都劝过了,他知道女儿心里什么道理都明白,她的心伤,只能等她自己痊愈,无需他再多言。
忽有一阵马蹄声传来,父女俩一齐避到路边,只见几骑黑马奔来,马上乘客都是一律白袍白裤白鞋,并且白纱蒙面,一阵风般地穿过街道远去。
紫曈看得奇怪:“爹爹,你可知道这是些什么人?”大白天的蒙着面出门,还打扮得好似送葬队伍,又是几个人全然相同的穿戴,可算得上一个罕见奇观。
郁兴来摇头道:“我从未见过,或许是个什么新兴帮派。不过,又与咱们何干?只要咱们能顺顺当当地上路离开,他们不来截咱们的道就好。”他和蔼地笑了笑,正想继续往回走,却见紫曈正愣愣地盯着街对面发呆。郁兴来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那边不过是个墙角,旁边是条小巷,既没有人也没有景,不明白她在看些什么,“曈儿?”
紫曈猛醒过来:“爹爹,劳你稍等我片刻,我去去就来。”说着就朝那条小巷快步走了进去。
郁兴来没有发现,紫曈在那一刻是见到了小巷边的灰砖墙上赫然画着一个手掌大的篆书“水”字。那个字由炭笔画成,被常人看在眼里,只会视作墙上的几点污渍,而紫曈对这字极度敏感,一见之下就立刻留上了神。她听陆颖慧说过,这是善清宫的联络暗号,见到这个字就表明,有善清宫的人正在向同伴传讯,作用正如秦皓白当日所放的传讯焰火。
无法想象她见到那个字时的心情,自从那一天冷静决绝地离开秦皓白,这些日子无论再怎样肝肠寸断意冷心灰,紫曈都没去起过反悔动摇的心思。但这一刻,陡然又见到了与那个人相关的讯息,她登时理智尽失,一门心思只想弄清这个传讯是何意思,弄清留下讯号的是谁。即使不算是反悔,不算是动摇,她也绝没办法强制自己对这讯号视若无睹不去理睬。
穿入小巷之后,来到一处拐角,又见到了墙上绘着一个“水”字,炭灰的颜色很新,看起来倒像是刚刚画上去的。紫曈心头通通乱跳:难道这信号竟是留给她看的么?如果是,又会是谁所留?难不成竟然是他……她简直没有胆量再想下去。
再转过两处拐角,寻着更多的记号来到一处偏僻的巷子,见这一次墙上画的不再是水字,而是一个简笔的动物,旁边另有一个倒立的三角。
“曈儿?”郁兴来的声音传来,将紫曈吓了一跳,“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我想起从前曾来这边玩耍,想着来看一眼故地。”紫曈猜得到若明说她发现了善清宫的讯息,父亲会是何种反应,想要搞清眼前这件事,就不能被父亲阻挠,她只好说了谎话。“爹爹你看,这里有个别人画的图画,你看这是只狗还是头猪呢?”
郁兴来看看墙上画的动物,微微笑道:“这自然是只狗了,虽然画的胖了些,还是看得出来是狗的。曈儿,随我回去吧。既然要夜间赶路,白天还需好好养精蓄锐。”
紫曈点点头,由着父亲携了她的手离去。原来是狗……陆颖慧说过,三角正立,即指白天,倒立即指夜晚,旁边画的动物即指约会的时辰。若是狗,则是戌时,猪则是亥时——是谁如此不靠谱,竟将狗画的像猪?她若是一眼看错,岂不是错过了时辰?紫曈相信,这个笨人一定不会是秦皓白。
回去隐月居时,马管家告诉他们,雨纷扬已经离去。紫曈满心满怀都是晚间的约会,旁的什么事都没了心思去留意,借口要休息,回了房间。郁兴来也未多问,只向她又强调了一遍子时出发。
呆在屋里掰着手指熬着时辰,终于在黄昏吃过晚饭之后,等到接近了戌时,紫曈刻意换了一身深紫的衫裙来做“夜行衣”,偷溜了出去。她不敢问自己这是想去做什么,即使问了,也得不出答案。子时就要出发离开,此刻却跑去与个善清宫的人见面,是图个什么,她说不清。她只知道,现在体内有着一股完全不受控制的强大力量驱动着她去赴约,谁也无法阻止,包括她自己在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