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紫曈都没睡好。
次日天亮之后,紫曈甚至不敢出屋去找郁兴来,一直趴在窗口顺着窗缝向外窥视,直到见了郁兴来在院中走过,才蹑手蹑脚地出门跟了上去。“爹爹。”
郁兴来回过身,见到女儿如做贼一般地留意着左右,慌慌张张地追过来,不禁奇道:“你这又是怎么了?”
紫曈皱了眉头,拉住他的衣袖道:“爹爹,咱们尽早离开这里吧。”
“不是本就说好今日晚间启程的么?”
紫曈一脸可怜巴巴:“不能再早一点么?”
郁兴来倒也不深究,拉了她的手道:“即便要提早,也该去向雨公子辞行才是。你这便随我去见他好了。”
紫曈大急,慌忙抽手道:“不……爹爹,其实昨晚……昨晚我遇见他,已经向他辞行过了,这会儿……我就不跟你去了吧?”
郁兴来笑了出来:“你这是怎么了?怎会比从前还要怕他?”
不等紫曈接话,就身后传来一阵好听的男子笑声。紫曈登时头皮发麻,直想刨个地洞钻进去。
雨纷扬走来跟前,脸上是一如往日的从容微笑:“郁先生有所不知,昨晚我为了化解你家小姐对我的误解,与她做了一番长谈,不过最后的几句话说得有些语意含糊,又引她生了新的误解,这才让她反而比从前更怕我了。”
郁兴来苦笑道:“公子见笑了。我这个女儿从小就心机过重,遇事总爱胡思乱想,我也真是拿她没有办法。”
紫曈见雨纷扬完全又恢复了从前的犀利眼神和雍容气度,与昨晚那个温情脉脉的儒雅琴师判若两人,也开始犹疑。真是自己会错了意么?那昨晚他的那些言语又该如何会意才好?莫非……那些话也如白天的那些一样,是他刻意说来吓她的?可又怎么想都觉得不像。
雨纷扬这时道:“昨日郁姑娘已然对我说过,郁先生你们是打算今日启程的了。”
郁兴来道:“正是如此,我正要去向公子辞行。”
雨纷扬点头:“客套话就不必说了,先生与郁姑娘若真能从此置身江湖纷争之外,实乃幸事。我一会儿还有事外出,不能亲来相送,还请见谅。将来两位但有所求,别忘了还有我这么一位友人随时愿意倾力相助。”
郁兴来道:“公子的厚意,郁某没齿难忘。”
雨纷扬又似笑非笑地朝紫曈看过来。郁兴来招呼:“曈儿,还不来向雨公子致谢请辞?”
紫曈眼巴巴地望着雨纷扬,想着昨日他说若是当他为朋友,下次相见时便直呼他的名字,而此时真面对了他,又有父亲在一旁,无论如何也叫不出“纷扬”这两个字来,而若再叫“雨公子”,似乎又是不拿他当朋友看的意思,所以迟疑再三,竟说不出话来。
雨纷扬扑哧一笑:“罢了,别再难为郁姑娘了。”说完便绕过他们走去。
郁兴来见他走了,又向紫曈道:“曈儿,你也算是经历过世面的人了,怎地在雨公子面前,反倒小家子气起来?人家好歹是帮了咱们大忙,你再怎样心里嘀咕,临走时说句感激的话还不应该么?”
紫曈也满心内疚:“是我失礼了,我这会儿便再去找他说。”转身向雨纷扬走去的方向快步追去。
走到了二进院子,紫曈才跟上雨纷扬。而见到他走在前面,紫曈一张口,仍是不知如何称呼他才好。
雨纷扬却自行停步回身,微笑好似春风和煦:“你又来赔礼了?这回既然是真要走了,可要想好,将要赔的礼都一并赔完了才好。”
紫曈手里无措地揉着衣带,低了头道:“昨晚……是我胡思乱想,错会了你的意……”
“哦,你胡思乱想?想什么了?”雨纷扬悠然自得地轻抱了双臂,背靠着甬道边的紫藤花架立柱,说得慢条斯理。
紫曈锁起眉头,抬眼看看他。她会那么错会,难道都怪她么?还不是因为他说话故弄玄虚?这人明明什么都猜得到,还要这么问,摆明是想看她的笑话,莫非要她亲口回答“我以为你看上了我”?
这副懒洋洋的姿态更是一副欠揍嘴脸,紫曈暗中咬牙切齿,真想戳穿脸面去跟他吵上几句。可惜这二十多天来吃人家的嘴短,只好忍气吞声,心不甘情不愿地冷淡道:“都是我一时糊涂,请公子看在我年少无知的份上,不予计较。”
却听雨纷扬道:“这话你可是自谦了。你明明不糊涂,也不无知。”
紫曈一怔,抬头看去,见到雨纷扬笑容消去,又如昨晚一般正正经经地向她直直望来。
“当着你父亲,我自然只能说是引了你的误解,不然还能怎样?难道该直承心意,向他提亲不成?”雨纷扬眉间凝着淡淡愁怨,怅然轻叹,“我明知你心有所属,根本放不下别人,又明知你要走了,何必还要徒劳惹你心乱?你又何必还来找我解释?就如方才那样平淡分别,就让你以为是错会了我的意,不是很好么?”
紫曈又惶惶然地愣住,脸色发白,头冒冷汗——这位公子,是来真的啊?
见她又呆若木鸡,雨纷扬静了片刻,忽然“噗”地笑了出来,还笑了好一阵不停,那掩口而笑的文雅姿态,倒有几分像个大家闺秀。
紫曈愣了愣,皱了眉头道:“你这是又在故意逗我呢?”
雨纷扬略略止住笑,道:“我来问你,为何见到我对你示好,就要如此骇然惊恐?即使我真对你生了情,为何在你看来就是那么可怕的事?难不成你觉得,我会去强娶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