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雪薇先半嗔怪半撒娇地开口:“胡爷爷您真是训人训得惯了,居然都训到客人头上来了。人家妹子有什么错了?上来就听您说这个。”
这话确是说中了一点,胡老爷子做了多年善清宫里年纪最大的长辈,平素确实是倚老卖老、训人训得惯了。胡昌兴听后,黝黑的老脸泛起了些许紫色。
詹二娘叹道:“方才明明是我们胡乱议论人家姑娘在先,有失体统的是我们,郁姑娘脸红自是为着这个,胡大叔您也太多心了。”
这话又是说在了点上,是他们说笑在先,紫曈一个少女听后脸红,实属正常,没理由因此被判断为对少主心存幻想。胡昌兴脸上的紫色更重了一层。
成大泳也道:“是我老成头一个胡说八道,惹了误会,胡大叔您要怪就来怪我,何必跟人家一个小姑娘过不去?姑娘家面皮子薄着呢,您上来就告诉人家别惦记咱家少主,这话也说得太愣了。纵是我老成,都不至于这么说话。”
这话一样说得没错,若是换做寻常人家的姑娘,你头一回见面就去冷冰冰地警告人家别来惦记我们家少爷,简直就是逼人家姑娘去跳井上吊。
胡昌兴一张老脸整个儿涨成了紫色,好似一个茄子,还是个缩水皱巴的老茄子。
紫曈本来满心酸楚,听了那三人替自己说话,再见到胡老爷子被挤兑得这副模样,又觉几分好笑,心中伤感随之淡了些。
胡昌兴极不自然地捋了捋胡须道:“是我多心了,我这人生性多疑,说话也不甚讲究,小姑娘就别放在心上了。”
一个年逾古稀的老人亲口道歉,紫曈纵然再怎么不悦,也知道不该再拿架子,淡淡道:“不敢,胡前辈心有疑义,尽早说开了也是好的。”
这话显然是个过场,那四人都明白,一个小姑娘家受了这种委屈,怎可能是那么容易揭过不提的?那三人继续向胡昌兴施展眼神挤兑大法。胡昌兴脸色变得更紫,最后竟挤了一点生硬的笑容出来:“想来我也是老糊涂了,我家少主也就在我眼里是个好的。他那脾气,哪是容易招惹姑娘家喜欢的?郁姑娘你没有被他吓跑,还情愿留下帮我等,可见胆识过人,勇气可嘉。”
紫曈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气氛终于稍显松弛。
詹二娘笑道:“我们这马车走得慢,倒不如胡大叔你先过去前面镇上等我们好了。”
成大泳和傅雪薇也跟着撺掇了两句,都觉得这位老爷子还是暂时回避为好。顶着茄子脸的胡昌兴又随意对紫曈说了两句客套话,就此催马离开。
见紫曈神采淡淡,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余下这三人都有些讪讪。詹二娘和气笑道:“姑娘你可别生胡大叔的气,他这人就是这么个性子,人是没恶意的。”
紫曈勉强一笑:“婶婶多虑了,我没生谁的气。只是仍有些精神不济,还请三位见谅,我再去歇息一会儿。”说完就回去了车内。
詹二娘、成大泳与傅雪薇互相看看,都没好再说什么。这姑娘显然受了委屈,可惜他们与她都不相熟,也不好多劝,只好寄希望于即将去找的陆公子。
只紫曈自己明白,她哪里是在生胡昌兴的气?她明明是在生自己的气。这次一被胡昌兴敲打,她才猛然自省,发觉在这三天多的时间里,自己已然不知不觉地滋生了太多幻想。初离梁县时,她还觉得只要能陪在秦皓白身边,时时见到他,就已满足,后来则越来越企盼得到他更多的关注,直到片刻之前,她竟然开始觉得做成“少主夫人”都已是可能实现的事。
紫曈伏在车内的炕褥上,紧紧捂了嘴无声啜泣,暗暗对自己说:“郁紫曈,你在指望些什么?是时候该醒醒了!这样的梦你也敢做,天下哪有你这么自不量力的人?”
她虽然自视甚低,却也算不得盲目菲薄。她清楚知道,眼下自己本就是个一无所有的人,若任由自己抱了这个幻想,将来一旦不成,那打击她能不能承受得住,若承受不住又会怎样,都殊难预料。所以还是万事留个余地,先自行放低了希冀的好。
心中的那个人,不但武功卓绝,还是一个千人大派将来的领头人物,自己如何能配得上他?自己不过是个被请来看病的大夫,使命完成,也就要与他分离了。紫曈暗自叹了口气,忍下心伤,又迷迷糊糊地睡去。